他心口似乎烙印下了那一点滚烫的朱砂

翌日午后,早春的微风携带着丝丝凉气,清爽宜人。柳树枝头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嫩绿色,柳枝柔软,在微风中慢慢地摇摆,好像时光都慢了下来。

春到人间万物苏,城中的桃花也悄然间盛放。朵朵桃花满枝头,犹如绝世之舞姬,秀口吐芳,醉眼迷离。

沈长弈正在院子里慢慢打理着兰草,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了一些动静。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果然是陆清月来了。

陆清月依旧身着一身水蓝色长裙。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蓝色,温婉动人,又不失风度。

她眉眼含着动人的笑,端端正正地行了礼:“见过殿下。”

“无妨,快起来吧,”沈长弈习惯了在人前表现得温柔谦和,也就走上前去,浅笑着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快进来吧。”

陆清月面含羞涩,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走进了屋子。

沈长弈静静地待在原地,转身望着她,似乎并没有进去帮忙的意思。

在接到沈昭圣旨的那一刹那,他第一反应想到的不是陆清月怎样,多年来如履薄冰的经验让他先想到的是陆家,是将军与皇子的联合,是满朝文武的非议。

他的第一反应,是权衡利弊。

沈昭让陆清月来王府的圣旨无非只是个幌子,一旦陆清月来了这里,那么天下人心里都门清,这位陆家千金,就是未来的宸王妃。

那么今后,他再与陆瑾白商量对策,也就不用躲躲藏藏怕人怀疑。陆家满门也有充分的理由,在变数来临时无条件地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况且沈昭对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信任,就算满朝文武不满,也无可奈何。

仔细斟酌,无非是利大于弊。

他看着陆清月,微微偏头,没有过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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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宸王府不远处,宋书礼刚好路过这边,看到了陆清月走了进去。

他慢慢停下脚步,说道:“这位千金这么快就进了宸王府,看来成为王妃,指日可待啊。”

乔小五也看向宸王府那边,却有些疑惑:“不就是进王府照看宸王吗,怎么满城都在议论,说她是未来的宸王妃?我看城里好多大小姐都要死要活的。”

宋书礼慢悠悠地转过头,拿起袖间的玉笛敲了敲他的脑袋,缓缓吐出一个字:

“傻。”

乔小五:“……”

他挠了挠头,呆呆地想了想,又说道:“不对呀,这宸王殿下难道喜欢陆家小姐吗?前几日不是说他去了千祈那里吗?”

宋书礼轻轻摇了摇头,墨发沐浴着浅淡阳光的光泽,更显仙雅。他开口道:“宸王心思深的很,他的感情,谁又猜得到呢?”

“哎呀,凡人的事,就是麻烦。”乔小五说。

宋书礼也笑:“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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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白本来还想着抽空去跟沈长弈说说乘船共游的事,谁知眨眼间清月就已经进了王府,这下真是方便,三人顺其自然地便一同到了云梦江畔。

这时已经是傍晚,残阳如沸,壮烈而滚烫。万里长空铺满了晚霞,灿若织锦,若雁衔彩云来,似桃花始盛开。

红得像火,也像血。

晚霞倒映在平静的江面上,水天同色,犹如神女在天边舞练,从天边向下铺开彩帛,如梦似幻。

陆瑾白看着天边,不由得感叹道:“真是好景致!”

沈长弈也流露出自然的笑意,觉得心旷神怡:“是啊。”

陆清月闻言,悄悄看向他的侧脸,双眸若水,**漾着动人的光泽。

上了船后,陆瑾白看了看他们二人,很自觉地一个人坐在里面,留给他们前面并排的位置。

沈长弈自然是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神色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还是和陆清月坐在了一起。

三人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细数着往日时光,品味着江南美景。

渐渐地,金鸦西沉,北斗星转。

晚夜的清辉月光浅浅照在沈长弈身上,给他线条流畅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银边。他身上似乎总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总能将温柔和凌厉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那样吸引人,却又让人难以捉摸。

不知道聊起了什么,陆清月在晚夜中似乎也渐渐变的大胆。她顺着话题,突然开口问道:“那殿下心里可曾有过喜欢的人啊?”

沈长弈闻言,突然一怔,纤长的睫毛发出细密的颤抖。

不知怎的,他心口似乎烙印下了那一点滚烫的朱砂,总是猝不及防地灼烧着他的心,让他在那么一丝丝甜蜜中生出滔天的痛苦与挣扎。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张了张口,似是很久后才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说:“没有的。”

陆清月闻言,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原来殿下没有喜欢的人呀,如果自己慢慢来,一直这样守着他,有朝一日,他应当总能看到自己的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又悄悄地看向沈长弈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许是出神,一向敏锐的沈长弈没有察觉到她的神态。他看向夜空中纯澈又圣洁的一轮明月,目光如平静的水面,又似乎翻涌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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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吞噬了光明的一切。

时候也不早了,千祈今日也没有什么计划,干脆灭了烛火,只留下一盏烛光,钻进了被窝睡觉去了。

诶呀,在人间睡觉就是惬意,也没有帝清这个表面傲娇的哥哥天天烦着她,还要监督她早睡早起,想想都苦。

帝清哥哥……

睡眼朦胧中,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在天界的时光。

她想起了她的哥哥,大名鼎鼎的天界二殿下,明明长着一张祸害天下的脸,却非要天天冷着个脸训斥她不听话,训斥她只爱玩,训斥她贪吃贪睡……让她一看见自家哥哥都要生出心理阴影了。

她又想起自己第一次渡劫后生了一场重病,久久昏迷不醒,自己那平时要命的哥哥就那样没日没夜地守了她百日。当她终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哥哥含着泪光的笑。

那时她说了什么呢?

她刚刚醒来,唇色苍白,躺在榻上也不忘打趣:“你这个死傲娇也有流泪的一天啊。”

帝清绷了绷脸:“看来还是伤的不够重,这张小嘴还是这么毒。”

明明还是傲傲娇娇的话,他的脸上却浮现出掩盖不住的温情。

刚好一段时间后,天界举办了盛大的盛会,据说天界第一舞女师晚怜会在盛会上献舞,而一向八卦的千祈打听到了哥哥似乎与那位晚怜姑娘有非同一般的故事,就吵着嚷着要一起去盛会。

当时的她大病初愈,法力没恢复,身子也差的很。帝清看着她苦苦恳求的可怜兮兮的小脸,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答应了她。

她还无法正常行走,帝清就背着她,一步一步在天界走着。

千祈轻轻搂住他的脖子,突然觉得这哥哥也没有先前那么烦人了。他的后背那样坚实,让人觉得踏实而又温暖。

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凑到帝清耳边,贼兮兮地问道:“喂,你跟那位师晚怜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千祈突然发现帝清耳根染上一层薄红。帝清似是愣了愣,很久都没有回答。

就在千祈忍不住想要追问的时候,帝清冷冷开口道:“你手松点,快勒死我了。”

千祈:“……”

话题转移的这么僵硬的吗?

她撅了撅嘴,有些不服气。正要再开口,突然感觉有一股浓烈的烟味冲进了鼻腔里。

“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些疑惑。

她看到帝清张了张嘴,声音却突然好像从天边传来,越来越远,她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刹那,原本岁月静好的画面突然破碎,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扭曲起来,所有的人都好像被嗜血的红光吞没。

千祈看向四周诡异的变化,一股细密的恐惧与不安逐渐蔓延至全身。她张开嘴,想要尖叫,想要喊她的哥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

恍恍惚惚中,千祈再次睁开眼睛,透过朦朦胧胧的视线望向熟悉的天花板,只觉有些头疼,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突然,刺鼻的烟味再次袭来,呛得她逐渐清醒过来。

她起身,看向现实的周围,瞳孔突然放大,一瞬间变了脸色!

火光冲天,犹如沸腾的鲜血。床边的烛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烧了起来。别院内所有的陈设本就是木制的,恶魔般的火舌几乎已经烧到了整个别院,犹如死神般紧紧包围着她。

目光所及,皆是刺眼的红。

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赶紧捂住嘴,不敢吸进浓烟。她想要想办法逃离,可是火势过大,根本没有留给她一丝逃生的缝隙。

凡人之躯,冲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眼看自己的床榻也要被火舌吞噬,她赶紧喊叫道:“初玄初玄!着火了你怎么都没反应诶!快快快!符咒!”

可是腰间的凤翎依旧沉静,没有丝毫反应。

“初玄!你这是怎么了!”

难道初玄抛弃她了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着喊了很多声后,依旧没有初玄的回答。所有的符咒都在初玄那里,她现在没有法力,没有任何办法。

在熊熊大火的围攻下,她紧紧靠在床榻最里面,无助地缩成了小小的一团。面对着嗜血般的火光,她突然生出濒死般的恐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