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裴容玄(下)

裴容玄对于裴容白毫不留情地戳穿也不生气,表情仍是笑嘻嘻的,看一眼一旁的乔松玉,又对着裴容白道:“大哥,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裴容玄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带着心虚的笑容,说道,“京都的拂云楼想必大哥你也知道,前几天有一次,我与一些朋友去喝酒,饮酒作乐的时候我们打了个赌,什么赌我就不说了,总之我赌输了,于是就被罚去偷拂云楼楼主的一件东西……”

听到这里,裴容白的眉头已经蹙起来了——京城拂云楼非常有名,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据说里头一盘菜就要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而且也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裴容白去过几次,里面的确是极尽豪奢的。这些倒也罢了,毕竟京都城、天子脚下,若是没有几家有名的酒楼也说不过去了,最重要的是拂云楼有个非常神秘的楼主,楼主名叫殷千盏,他不轻易露面,但是本事很大,总之无人敢得罪他,人人提起他,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裴容白纵然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但也始终没有摸清楚这个殷千盏的底细过。因此他一听到裴容玄去招惹这个殷千盏,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想必裴容玄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果然,只听裴容玄道:“谁知我一进那个楼主房间,还没过多久呢,那个楼主就回来了,我被他抓个正着,而且他武功邪门的狠,我与他没过三招,就被……咳咳,就被制服了。”裴容玄说到这里,大概是觉得比较丢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要剁了我一只手,我只好任他宰割,他说喂了我一颗毒药,叫我来跟你说,让你做一件事,否则,七日后我就要毒发,肠穿肚烂而死……”

乔松玉听到这里,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世上还有这等可怕的事?

裴容白却是不悦地蹙起了眉,问道:“什么事?”

裴容玄像是觉得这件事很难办,或者会让裴容白十分为难似的,别开目光,连笑也不笑了,语气犹豫道:“那个……就是……透露一下今年殿试的题目……”

“胡闹!”裴容白想也没想就训斥他,他眉头紧蹙,语气凌厉,只是事关重大,还是放低了声音,“殿试的题目,每年都是陛下亲拟,我怎么可能知道?再者,就算我知道,也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科举舞弊,是要株连九族的!”

“大哥,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啊!”裴容玄忙哀求道,先前那笑嘻嘻的表情也不复存在了,“我可听说这些年所谓‘陛下亲拟’的题目,其实都是经过你的手的,你没道理不知道啊!更何况你告诉了他,谁又会知道呢?”

“是你自己招来事端,与我何干!”裴容白像是无动于衷似的,冷漠道,“你一个人死,总好过我们裴家满门抄斩,我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

乔松玉看着他,亦觉得此事为难——若不帮忙,裴容玄就要死;可是若帮了,裴容白便是知法犯法,更何况,也不知道这个拂云楼楼主要拿这些殿试的题目去做什么,万一是去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那裴容白不就成了帮凶?

“大哥真当不愿帮忙么?”裴容玄说着,面上倒也没了哀求的模样,只是苦笑,“那我也只好自食其果了。”

裴容白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却没有说话。

裴容玄很失望似的,转身欲走,乔松玉觉得他身上像是染了一层落寞和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让他这样走了于心不忍,正要开口叫住他,就见他突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乔松玉,道:

“对了,大哥,我进那个拂云楼楼主的房间时,看见他墙上挂着一张画,我本以为是他的手笔,想偷来着,结果一看落款,居然是大嫂的……”

此话一出,裴容白原先还淡漠的表情突生波澜,他猛然看向了乔松玉,乔松玉也很吃惊,问道:

“是一张什么画?”

“像是一个人在弹琴,是不是嵇康?不过我就看到这些,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个楼主就回来了……”裴容玄说道。

乔松玉愈发吃惊了:“是我画的《竹里馆》,画的是王维的诗……此画在我们乔家搬到京都的时候遗失了,我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怎么会跑到拂云楼去?”

他的画顶多算得上能看,稍微丹青好一些的书生画得都比他好,绝不会有人特意去收藏他的画,而赠送就更不可能了,他压根就不认识什么拂云楼的楼主!

裴容白的目光一下子深沉起来,沉吟了须臾,抬起眸子来对裴容玄道:“我知道了,你暂时不会死了。”

裴容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又笑嘻嘻起来,不正经地说道:“呐呐,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裴容白白他一眼:“滚。”

“嘿嘿,我这就滚,一切就拜托大哥了!”裴容玄讨好地说着,又风流洒脱地摇着绘扇出去了。

乔松玉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疑惑地问裴容白道:“你决定救他了吗?”

裴容白的表情不复先前的嫌弃和不耐烦,像是带着一些同情和感慨,目光深远,说:“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乔松玉愈发疑惑了。

“嗯。”裴容白看向他,解释道,“三年前,他有个相爱的恋人,是个平民少年,因他家中姨娘作恶,毒死了那少年,从此他便成了这副模样,每日醉生梦死流连温柔乡,当了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

乔松玉闻言,忍不住看向裴容玄离开的方向,心生恻隐——原来这个裴容玄竟还有这样的过往,也许正是因为痴情,无法接受心上人的离世,所以才选择了沉沦来逃避吧?

想到此,他转过头去,恳求似的看着裴容白:“不如……你还是想个法子救救他吧?”

裴容白本来就打算想法子救他的,只是想让他吃个教训才装作袖手旁观的,后来听说殷千盏莫名其妙有乔松玉的画,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不过如今他家小夫人开口,他可要好好利用一下。他微微勾起唇,笑意盎然地看向乔松玉:

“松儿,你要我救他,不如……求求我?”

乔松玉才不要求他,可又觉得裴容玄可怜,只好羞恼道:“好好好,求你求你!这下满意了吧!”

“松儿,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裴容白唇角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那你还想怎样?!”乔松玉气鼓鼓地瞪着他。

裴容白指指自己的脸颊,眼中带着期待:“亲我一口?”

乔松玉闻言,脸红得几乎烧起来,猛地跳了起来骂道:“亲你个大头鬼!你爱救不救!”说着,落荒而逃。

裴容白看着他跑出去,忍不住宠溺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