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的夏夜。

江南的七月总是晴朗的日子多于雷雨日子,夜里也总是晴朗的,坐在屋顶上,抬头望天空,便可见一天空的星星,好像退潮后嵌在泥土里的黄色小贝壳。此时凉风习习,带着秋意,拂过树梢,发出细微的声响,与花草丛中的虫鸣声一起,奏出和谐的乐章。

江上穿着一身劲装,慢悠悠爬上了屋顶,坐到正在擦拭佩剑的夏玄身边,问道:“喂,冰块,你怎么又擦你的剑呢?每天擦每天擦你也不嫌麻烦?”

夏玄瞥了他一眼,简洁地回答道:“擦得亮,杀人快。”

江上扁了扁嘴:“我不擦,杀人也快。”

“你下棋更快。”夏玄无情地讽刺道。

“喂!你不说这话我们还是好朋友!”江上不高兴道——这两天他总被夫人拉去下棋,已经够惨的了好吗!居然还要往他伤口上撒盐,是好朋友吗?!

“谁跟你是好朋友。”夏玄不屑地别过头去,继续擦拭他的佩剑,那剑早已被擦得寒光凛凛,映着月光,反射出一阵令人心悸的银色光辉。

江上的脸上一下子失落起来,随即又说:“因为我这两天陪着夫人下棋,爷赏了我两个金南瓜,你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巧玲珑的金南瓜来给夏玄看。

夏玄只掠过一眼。

“你看,我这些钱娶个媳妇儿够不够?”江上捧着金南瓜,脸上满是期待和欣喜。

夏玄一愣,诧异地看着他,随即又别过头去,无情地说:“不够,你长得丑,不多攒点钱人家姑娘不要你。”

“啊?是这样吗?”江上的脸又垮下去,看着夏玄的眼眸满是失落。

夏玄瞥了他的侧脸一眼,似是有些不忍心,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江上看向他,眼神一下子亮起来,如同天上的星星,炯炯地看着他:“如果我说,不是姑娘?”

夏玄一怔,浑身都震悚起来,直直地望着他。

江上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彼此的眼中流动,最后汇聚成一股,流淌向各自心中:“夏、夏玄……”

他正要说什么,忽听不远处有个清脆的“咔哒”一声,他倏地皱起眉,就见夏玄猛地转过头来,极低声说道:

“鸟儿入网了!”

江上立刻闭上了嘴巴,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夜幕下,只见一个穿着夜行衣、身材娇小的人从天御山庄的东北面翻墙进了山庄里,她轻功了得,如敏捷的飞燕一般在山庄的建筑物顶上飞檐走壁——她似是对山庄的布局了如指掌,竟径直避开了巡逻的侍卫,来到了山庄的北边——那里,是庄主凌南山的住处。

她动作敏捷地落在那房屋的屋顶上,此时院子里如往常一样,并没有丝毫灯火,黑黢黢一片,又见四周无人,寂静无声,只有虫声唧唧,衬托出一片宁静而和平的夏夜。她见状,翻身落下,未发出任何声响,就像一只猫儿,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屋子的门口。

她快走几步,正要靠近门,忽听头顶凛凛风声,抬头一望,只见一张大网正兜头罩来!不过她早有准备,袖刀一出,往网上使劲一挥,便听“吱吱”两声,大网早已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贼婆娘,往哪里跑!”

一声高叫,四面八方忽然冒出一群人来,他们人数众多,都手持火把,神色凌厉地望着她。

黑衣女子并不慌张,甚至还嚣张地笑起来:“哼哼,想抓你姑奶奶,还嫩着呢!”说着,往底下扔出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颗掌心雷。

“轰”的一声,掌心雷猛然爆炸,冒出滚滚浓烟,等他们反应过来,悉数围拢过去看的时候,中间哪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该死!又让她跑了!”凌风棋检查了一下掌心雷绽开处,懊恼地说道。

“别担心,会抓到的。”裴容白却成竹在胸,幽幽地笑了起来。

乔松玉此时也跟在裴容白身后,闻言好奇起来:“你派人在哪里等着她了吗?”

裴容白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在哪里等着她了,方才罩下去那张网其实也没指望能将她抓住,所以我让人在上面做了手脚——绑了许多的夜光粉上去,等她用刀一割,那些夜光磷粉就尽数落在她身上了,我相信天底下,轻功能比我的暗卫好的人,也没几个了,若是这么多人再抓她不住,那她可真是会法术了。”

众人听了他的解释,纷纷恍然大悟。

果然没多久,众人在收拾院子,裴容白和凌风棋等人在院子里乘凉看星星顺便等消息的时候,暗卫们就带着五花大绑的黑衣女子回来了。

“卑鄙!”那黑衣女子见了凌风棋,忍不住叫骂道。

“我卑鄙?”凌风棋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屡次三番来我庄上偷酒,偷了倒也算了,还要砸我家的好酒,我还未说你卑鄙无耻,你倒先恶人先告状起来?”

那黑衣女子却不以为然道:“哼,那是你们凌家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凌风棋又疑惑又气急,“我凌家虽非什么书香门第,但也堂堂正正开门做生意,几代以来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之事,若是有,你尽管说出来便是!”

乔松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对裴容白道:“我好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就不能揭开黑布看一下吗?”

裴容白莞尔,对凌风棋道:“不如先揭开黑布看一下她长什么样,若是逃了,也可画像通缉。”

“有道理。”凌风棋说着,上前而去。

“凌风棋!你要是敢揭我的面纱,我就弄死你!!”红姬发出愤怒又尖锐的警告,身体也不断地挣扎起来,像是非常抗拒被看脸。

“你虽是女儿身,但你也是倭寇头子,对不住了。”凌风棋说着,上前一把扯下了她蒙在脸上的黑布。

乔松玉定睛一看,就觉得这个红姬长得虽有几分姿色,但很是普通,而且大约经常在海边,所以皮肤很粗糙,一点都不像是内陆江南女子,因此难免有几分失望,可是另一边的凌风棋却惊诧地叫出了声: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