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握着一路, 握到苏南絮手心出了汗，依旧没有分开。
准考证在上车时被杨硕收走了，快到实验中学才让魏高阳再发下来。据杨硕所说, 当年就有一个学生, 坐车时非得把准考证拿出来看一看，结果一个没拿稳，竟然被风吹走了, 幸好被一位捡到准考证的好心人送了果然。
自那之后，杨硕每年都这么办。
苏南絮听着前面两个人聊起的八卦, 一时间没注意魏高阳已经走到两人跟前。
当他看到十指紧扣的两人时，再次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季北突然抬眸看他，眼神中含着警告。
魏高阳身子一震，立刻放下准考证离开了。
苏南絮没看见他们之间的“交流”, 帮季北把准考证收拾好, 抽回有些发麻的手, 低声安慰：“没事啊，就算没进省队也没关系，凭你的能力，高考进A大也不成问题，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我知道，尽力就好。”
“对,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也许苏南絮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现在一直不停地重复季北的话。
他想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担心他的状态会影响到季北, 但越是这样, 他就愈发控制不住。
苏南絮很明白，季北的这次成功，不仅代表他踏出那一步，还有自己。
快到考试时间了，季北最后一个进去的。
临走前，他抬手捏了捏苏南絮后脖颈那块软肉，“一试结束之后还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到时候你鼓励鼓励我？”
苏南絮一努嘴，“我在学校外，你也听不见啊。”
“你忘了，老杨曾经教过我什么，我一定能听见。”
苏南絮忽的想起季北刚去竞赛班那天，他所说的心灵感应。
明明知道很扯，但现在，他却希望对方真的能听见。
杨硕过来把季北赶进去，“你小子，难不成是想第一场考试就迟到吗？还不赶紧的，放心，我会照顾好絮絮的。”
苏南絮望着季北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杨硕大力拍了下他的后背，差点让他一口血喷出来。
“杨老师，瞅您身材一般，这手劲倒是挺大的。”
“谁说我身材一般的？”杨硕脱下外套，里面穿着短袖，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向他炫耀了下胳膊上的肌肉，“看看，我可是练了好久。”
周围不少人都投来视线，苏南絮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他扭过头，让杨硕赶紧把衣服穿上，“杨老师，这周围人都看着呢，您这肌肉还是回去给您女朋友欣赏吧。”
杨硕一愣，而后裹紧衣服，“你说的有道理。”
今天温度温度下降的极快，两人在外面吹了会儿风实在受不了，还是回大巴车上待着了。
司机师傅戴着耳机，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
苏南絮心里七上八下了会儿，想到季北说的话，又逐渐镇定下来，拿出辅导资料，继续刷题。
依旧是他最爱的法拉第。
说实话，电磁这块是真难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基础没打牢的缘故，对着答案解析看题，他觉得还挺简单的，但等他自己一做，又完全没了思路，就算做出来，也和正确答案完全不同，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明明上一题用的就是这个公式啊，怎么现在又不对了呢？”
苏南絮在大巴车上直叹气。
杨硕跟他女朋友结束了视频电话，走了过来，“高二物理有点难度吧？”
“何止是难啊，”苏南絮仰天长叹，“简直就是非人类学的。”
“那你当初怎么不去学文？”
“您以为我是不想吗？”
在穿过来第一个星期，他就考虑过离开主角团，转到文科班去。
但文科也不是他说学就能学会的啊！
那地理，洋流，世界地图，完全看不懂；那政治，把自己背过的全写上去，竟然都没答到点上，也就历史，凭借自己的兴趣还稍微能坚持一下。
“唉，一个学不会，一个学不懂。”
杨硕被他逗乐了，坐到他旁边，压低声音问：“你以前成绩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像是完全学不懂了？高二的教学内容虽然比高一难很多，但你这……”
刹那间，苏南絮心里咯噔一下，而后完全停止了跳动。
麻了，这个世界不会这么小吧，怎么谁都认识以前的他啊！
杨硕见苏南絮脸色不太好，又继续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就是那天碰到我以前高中同学，他现在正好在一中带数竞班，就随便聊了一下，咱俩现在也挺熟的，我就问了下你的情况。”
“没关系的老师，我就是……就是学不会。”
大巴车上寂静了一瞬，就连司机师傅的鼾声都停了。
杨硕忽然干笑了两声，“嗐，没事，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还有两年时间呢，我相信你能赶上来。”
“真的吗？您不会觉得，我成绩波动这么大，也许，都是假的呢……”苏南絮越说声音越小。
“什么假的？哦，你说你是跟季北那小子一样，装作学习不好？”杨硕满脸疑惑，“这是你们现在年轻人中很流行的吗？我怎么感觉跟我看过的一本小说这么像？”
苏南絮：“……”
谁能想到，伟大的杨老师空耳也能给他圆回来。
他算是明白了，学渣伪装学霸很简单，全靠别人自己会脑补。
苏南絮只能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什么小说？”
“就是那种扮猪吃老虎流啊，男生不是很喜欢吗？”
“老师，这是你们那时候流行的吧。”
“那你们现在流行什么？”
苏南絮仔细想了想，“大概是赘婿流？”
杨硕忽然捂住胸口，像是中箭似的。
“老师你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像是在说我跟我女朋友。”
苏南絮“……”
八十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一试结束。
苏南絮原本放下的心随着铃声又悬了起来。
杨硕想说些玩笑话让氛围轻松些，“别念叨了，你在这念叨他们又听不见。”
“能听见。”
苏南絮信誓旦旦。
杨硕看他认真脸的模样，也忍不住走到一旁开始念叨起来，“魏高阳啊，你一定要细心，别再把简单的题算错了，刘雪啊，遇到排列组合题别怕，按照平时学的慢慢算，杨铭啊……”
杨硕把全班人的名字全都念叨了个遍。
他记得所有人的缺点。
当然，也记得所有人的优点。
苏南絮总听人说，杨硕不是个好老师，他带数竞班一点都不用心，他只想回去带普通班，这样还轻松些。
但又有谁记得，当初上一届数竞班老师辞职，一时间找不到新的老师，杨硕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他也没经验。
推开玻璃窗，手肘搭在窗户上撑着下巴。
风中隐隐带着桂花香。
备考铃声响起，二试正式开始。
十二点半，杨硕猛地从座位上窜起来，差点砸到脑袋，“考完了！走，我们去迎接一下！”
苏南絮走在后面，看到杨硕竟然同手同脚起来，低头观察着自己，可千万别闹什么笑话。
他刚走到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是季北发来的消息！
【。】还行，比想象中的要好，题型中规中矩，有点难，但好在没偏难怪。
【囝仔】快出来了吗？
【。】嗯，五分钟。
苏南絮激动地都快跳起来。
杨硕疑惑，“人还没出来呢，你激动什么？”
“题型没有偏难怪，应该是稳了。”
“你怎么知道？”
不仅是杨硕有这个疑惑，周围其他学校的老师同样投来疑问的视线。
苏南絮赶紧解释：“刚刚季北给我发消息了。”
杨硕一看，果然是季北发的消息。
“嘿，这小子，给你发消息都不给我发，还当我是他老师吗？”
“他，应该是不小心忘记了，等他出来我帮您教训他。”
好在虽然季北“白眼狼”，还是有人记着他的。
魏高阳也拿到手机，跟他说明这次考试情况。
有许多人一同涌了出来。
人群中，苏南絮一眼就看到了季北。
白色衬衫加黑色长裤，明明是很普通的穿搭，在一众学生中，还是格外出挑。
季北一只手拿着考试用具，另一只手拎着什么东西。
等到走近，苏南絮才看见，拎着的竟是一杯奶茶。
魏高阳小步快跑才跟上他的步子，等停下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杨硕扶着他，拍着后背帮他顺气，“这么着急干什么？不是说要去尝尝实中的食堂吗？”
“他们都去了，我这不是为了陪北哥嘛。”
季北没理他，把奶茶往苏南絮跟前一递，“你上次不是说，实中的杨枝甘露很好喝。”
苏南絮怔了怔，这是他什么时候说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谢谢。”苏南絮接了过来，戳开奶茶喝了一口。
跟外面奶茶店买的味道差不多，但，因为是季北给他带的，破例在他喝过的所有奶茶当中排第一吧。
杨硕啧了声，“还以为是带给我喝的呢。”
季北指了下身后，“魏高阳给您买了，我总得把这个献殷勤的机会让给他。”
“对对对，老杨，我这有呢，特意给你买的，为了让你早日尝到我亲手带的奶茶，我都没去跟他们吃食堂。”
“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手做的呢。”吐槽归吐槽，老杨还是很高兴的。
最起码和他们一起出来的学生，就没想到这一点的。
杨硕在同行羡慕的眼神中，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几人回到大巴，杨硕就忍不住向同行的司机师傅炫耀，“你刚刚是没看见，六中的老张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哟，回头肯定要在群里骂我，哈哈哈。”
“您被骂还这么开心？”
“你不懂，有时候被骂，说明人家嫉妒了呗。”
几人没打算在车上谈论有关考试的问题，待会儿估计还得去聚一聚，聊成绩，那不是故意添堵嘛。
两人坐回座位上，苏南絮把散落在椅子上的试卷草稿纸收拾了一下，“季少爷请。”
季北笑笑，却让苏南絮坐在里面。
“为什么？”苏南絮不解。
“昨晚一整晚都没睡，今天又起得这么早，刚刚还不睡觉在刷题，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啊？”
苏南絮震惊地张大嘴巴，乖乖，他是怎么知道的？
季北被他的模样给逗乐了，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塞进他的嘴里，又贴心地帮他把嘴巴合上，“你都快成国宝了。”
苏南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熊猫。
坐好后，立刻从书包里掏出一面半个手掌大的小圆镜，一看，果然，惨白的小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还真挺像国宝的。
苏南絮靠着窗打了个哈欠。
季北低低问了句，“要是困得很，待会儿聚会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苏南絮打开手机，“我可是申请后勤才有机会上车的，老杨把待会儿聚会地点的任务交给我了，我选了几个地方，你帮我拿拿主意？”
“行。”季北拿过手机，仔细比对之后选了一家小有名气的餐馆，“就这家吧。”
“我看过评论，说菜色挺好的，价格也实惠，就是会不会太远了？”
“不远，开车也就一个小时，更何况是学校的大巴车，出行也方便。”
“那就这家，我发给老杨。”
“嗯。”
确定好聚餐的地点后，苏南絮实在坚持不住了，小鸡啄米似的打起了盹。
季北淡定地伸手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
不过多久，数竞班的同学差不多都回来了。
杨硕点了下名，确定人齐后，让司机师傅往城西开去。
“地方有点远，不过你们正好在车上睡一觉，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不辛苦。”
嘴上说着不辛苦，但车开了没五分钟，就已经睡倒了一大片。
杨硕也挂断和他女朋友的视频，让孩子们好好休息。
天渐渐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雨。
果然，没过多久淅沥沥的雨砸在车窗上。
好在睡觉之前车窗都关上了，睡得正香的同学们倒是没被打湿。
季北把外套从书包里拿出来，盖在苏南絮身上。
喝了一半的奶茶还在手里紧紧握着。
季北悄悄拿过来，把剩下的一半喝完了。
此时，恰巧被隔了一个过道的魏高阳看得清楚。
季北看着他，眉梢一挑。
魏高阳打了个寒颤，刚想说话，又想到现在大家都在睡觉，就指了指手机，给季北发了消息。
-北哥，你要是想喝奶茶刚刚怎么不买两杯啊？
-刚刚不想喝。
魏高阳似懂非懂点点头。
季北不再理他，把喝完的奶茶扔进垃圾桶，戴上耳机，闭上眼睛补觉。
外套下，两只手依旧紧紧相扣。
无人看见。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但他们运气很好，等车到了地方，天又放晴了。
要不是地上还有水渍，恐怕他们都不知道刚刚来的路上还下了雨。
这地儿离市中心远，但空气好，特别是下过雨，天空如同被洗过一般碧蓝。
众人睡了一觉，精神也好了许多，下了车就开始疯跑，杨硕在后面追都追不上，“你们别乱跑，到时候不认识路了！”
刚刚还没醒的苏南絮，被这一嗓子吼给吵醒了。
下意识打了个惊颤。
季北抬手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我们到了。”
苏南絮怔愣了会儿，揉了揉眼睛，看到车窗外的风景，立刻清醒过来。
“这地方真的好漂亮啊！”
“嗯，下车吧。”
“好。”
苏南絮站起身才发现披在身上的衣服。
这衣服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不知道季北什么时候带的。
很多的疑问都被苏南絮暂时抛在脑后。
比如喝了一半的奶茶，比如熟悉的手麻的感觉。
他拽着季北下车，走到杨硕旁。
老杨刚一抬手，苏南絮立刻往季北身后躲，“老杨，我这身子骨可经不得你再拍了。”
杨硕讪笑收回手，“下意识，习惯了，下次我一定记得轻点，不过你这地儿选的不错，景色优美，人也不多，适合聚餐。”
苏南絮刚想说是季北帮他决定的，身后又传来大巴车的喇叭声。
刚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司机师傅误按了，但随即而来的车轮压过干草的声音，让他们意识到，又有人来了。
同样的大巴车，只是车上的横幅，写的却是一中的名字。
杨硕把手搭在苏南絮肩上，“还以为只有我们来呢，没想到还有人找到这，晚上可以热闹热闹了。”
一中数竞班人数比较多，比他们班多了将近有十个人，一乌泱下来，还怪吓人的。
杨硕跟他们班的带队老师认识，热情地上去打招呼。
对方也跟他聊了起来。
“就你们班？杨茜怎么没来？”
“她呀，非说要带孩子们去吃西餐，你也知道，他们数学组的组长有钱又阔气，我们学校的预算，也只能到这来了。”
“同病相怜，要不咱们两个班拼一起？人多也热闹一点。”
两人一拍即合，“要不说咱俩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咱俩先进去喝一杯。”
一中的老师姓徐，跟杨硕年纪差不多大，但没戴眼镜，高高瘦瘦的，有点黑，笑的时候还好，一板起脸来，活像个要命的阎王，“都不要乱跑，先到里面去把路认一认，然后你们自由活动，但仅限附近，也不要靠近有水的地方，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一中的学生乖巧回应。
这都把杨硕给看呆了，这么听话的学生是真实存在的吗？
经过季北和苏南絮身旁时，他还狠狠瞪了他们两眼，像是在说：看看人家。
季北依旧表情淡淡，苏南絮耸耸肩，我是听话，但我不是你们班的。
两名老师勾肩搭背走进去，他们也准备去看看里面什么样。
季北手机落在车里，“你在这等我，我去拿手机。”
“哦，好。”
虽然雨停了，但依旧有点冷。
一阵风吹过，苏南絮哆嗦了一下，本想让季北把外套带下来，但这还有这么多人，他不太好意思大声说话，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希望他能看见。
一班的人就比季北他们班有秩序多了。
下了车之后，班长还一一点名。
就苏南絮一个人站在旁边，总觉得有些尴尬，干脆低着头玩手机。
“魏天启。”
“到。”
“王晓娜。”
“到。”
“俞维。”
“到。”
“嗯？俞维？！”
周围声音戛然而止。
一班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一旁的苏南絮。
然而，此时的囝仔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刚刚不小心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他正一心二用回复文熙和魏高阳的消息，两个聊天框来回切，手指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忙得很。
文熙说，他的生活费被他妈彻底断了，信用卡刷不了，剩下点现金只够付这个月的房租。
苏南絮劝他跟他妈服个软，但文熙这性子，越是逼他，他越是要跟你对着干。
至于魏高阳，则是看到一班的数竞老师之后给他发的消息，告诉他俞维也在数竞班。
刚刚那声疑惑就是因为此。
不过虽然苏南絮有找他的打算，但不是现在。
“俞维，那是你们班的苏南絮？他怎么也在这，八中的数竞班没他名字吧。”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追着咱们家小鱼来的呗。”
站在最里面，带着鸭舌帽的男生，就是俞维。
他看到那个熟悉的人时，也有一瞬间愣神，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对于同班同学的打趣，他也不再理会。
众人对他这副不冷不淡的性子都已经习惯了，继续讨论起苏南絮。
“你们说，八班的人都走了，他还留在这，不会是特意在等小鱼吧？”
“那我们可得把小鱼给藏好了，千万别让那个死变态抓住机会。”
这些人越说越过分，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苏南絮恍惚中好像听到他的名字。
他一抬头，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停止，脸色都有些尴尬，移开视线。
？？？
莫名其妙。
一班点完名后，排着队走进小院。
苏南絮忽然招手，“你快点，我冷死了。”
略带撒娇的语气，让走在队伍末端的俞维一愣。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男生，明明脸长的还是一样，但如此鲜活的表情，是他没有见到过的。
可想到他曾做过的事，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俞维停在苏南絮面前，语气恶劣，“我警告过你，别再——”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
苏南絮接过衣服披在身上，暖和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像是只满足的小猫。
而后，他疑惑看向旁边的人，“同学，请问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