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哥,你家老大还没醒呐?这都烧了一个晚上了,等到天一亮,咱们这些人也就该出发去县城了,到时候,这孩子跟不上队伍可怎么办呐?我看这个兵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半眯半醒间,周长宁只听到一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样说道,听起来,言语当中对他口中的“兵头”颇有些惧怕的意思。

“唉!这孩子在家里也是从没受过什么苦的,昨天白天的时候,这群人突然冲进村子来,看上去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也难怪他被吓到了。不过,方才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好像在降下去了,总归是看到了病情好转的希望。至于去县城的路,左右还有我们兄弟三个呢,一人背上一段路程,也不会费多大事。”另一道男声声音里充满了颓丧的意味。

而作为两人口中讨论的对象周家老大——周长宁,其实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只是面对着当前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动也不敢动罢了。

是的!完全陌生!因为,周长宁本是现代人,快要大学毕业的他已经签了工作,原本顺利的话是能够按照预想成为一名中学语文老师的,可谁让他偏偏跟舍友出去逛商城的时候,倒霉催的遇上了反社会的人呢,见着那人手里拿着刀,刀上还带着血,就要向一对母女冲过去,周长宁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热血上头,瞬间冲了上去。

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已经看到闻声赶来的商场保安将那人制服住,可惜他却没能等到救护车,最终因脾脏严重破裂、大出血而变成了来自21世纪的一抹幽魂。

本来还以为自己在有意识的时候终于能够搞懂究竟存不存在地府这个问题了,没想到,虚空当中一个漩涡突然出现,将他吸了进去,等到周长宁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当前这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魏朝黎县青石镇周家村的周长宁了。

原身也叫周长宁,他爷爷叫周福寿,是周家村的里正,同时也是周氏一族的族长,他爹叫周大新,对,就是刚刚听到的另一道声音的主人,是青石镇福运酒楼的掌柜,而周长宁,就是他们家的大房长孙了,如果换个处境,把这个身份代入到那些世家大户,就相当于是“嫡长孙”无疑了。

嫡长孙?个屁呀!就周长宁现在的处境,能在这破世道里保住一条小命都算不错的了。

也怪不得像周长宁这样一向冷静沉稳的人也淡定不下去了,实在是......在别的穿越老乡要么是读书人,参加科举连中六元,迎娶高门小姐成为人生赢家;要么是侯府贵公子,准县主/郡主/公主夫婿人选,哪怕是侯府庶子呢,也总有个逆风翻盘的机会不是?然而他呢,开局就要面临著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儿,就要被强行征兵拉到战场上去打仗的局面了。

想到这儿,周长宁就不由得望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原本在晚上,他的动作又很隐蔽,应该是没有人能注意到的,但是当爹的又怎么可能不分出一丝心神来注意着自家儿子的动静呢?

“大郎!你可算醒了!嗯!不烧了!躺了一晚上,也该饿了吧,按理说大病初愈应该喝点白粥清清肠胃的,只是如今却是没那个条件,就只有干巴巴的饼子了,这是爹专门给你留的,快吃吧!”见着儿子坐起来了,周大新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儿子终于退烧了,便把自己手上正在吃着的大半张饼子撕下来大半,塞到儿子手里,脸上高兴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

按照周长宁的估计,现在最多也就凌晨四点多不到五点,然而这些被强行征兵过来的人却都被安排在了距离镇子只有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想来这饼子应当是给他们这些人发的早饭了,若是待会儿当真上路出发走去县城,一路上可没有专门留给他们用饭的时间了。

而且,古人是一日只用两餐的,也就是说,就这么个饼子,搁在平日还不够周大新垫吧一下肚子的呢,现在却要成为他们父子两人挨到晚饭前唯一的食物了。

周长宁手里猝不及防地被塞过来半张饼子,这着实让他有些愣神,低头看了看,嘴唇微抿,这样看起来就干巴巴的东西,放在以前,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毕竟,他爸妈虽然不喜欢他这个“累赘”,但是在物质方面也从来没有短过他的,不知不觉地,又或许是受了原身记忆的影响,周长宁对周大新这个“父亲”的抵触情绪似乎在不经意间消弭了许多。

“快吃呀,这孩子,愣着干嘛?那群当兵的随时有可能就要吆喝着出发了。”周大新推了推儿子,示意他赶紧吃。

一群人点起的火堆前,借着火光,周长宁看见,周有新的嘴唇已经干裂开来,说着话的功夫,还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唇,试图浸湿。

莫名地,周长宁心里有些别扭,又把饼子递了回去:“我不饿,你吃吧。”只是随之而来的腹鸣声让他的话变得没有丝毫说服力,也幸好天色黑,没人看清他脸上的羞赧之色。

离得近的几位一道从周家村出来的叔伯却是笑着打趣:

“大新,长宁这是懂事了,心疼你呢。”

“有这么个儿子,大新哥,你有后福呐!”

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们对当前困境的愁绪似的。

被打趣了,周大新也不以为然,反而一副引以为傲的模样,粗糙的大手摸上了儿子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让你吃你就吃,你爹我壮得跟头牛似的,别看年纪上来了,可比你小子能扛得多。你二叔三叔去河边打水了,等他们回来,估摸着我们也该出发去县城了。”

周长宁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啃起了饼子,若是要走到县城的话,凭他现在这样一副病恹恹的身体还真做不到,还是先恢复体力为好,可别跟不上队伍、成了累赘。

通过记忆,周长宁也能知道,如今大魏朝天子突然因急病驾崩却未曾留下后嗣,对于下任君主人选也未曾留下过只言片语,太后早已仙逝,皇后出身低微、不得圣宠,在这件事情上说话没什么分量,因而,朝堂之上可谓是一片乱象。

而与当今天子血缘关系最近的共有四人,其中,秦王、燕王、楚王皆是天子的堂兄弟,其封地分别在开封以北、以东、以西,怀王则是其皇叔,也是先帝年纪最小的兄弟,颇受信重,封地位于南方。

怀王且先不说,其他三位王爷却是蠢蠢欲动,眼下正是秦王与楚王交战之际,然而秦王到底是因为经营封地年岁尚短而势弱些,兵力相比较而言到底占了弱势,于是底下的谋士便给他出了个主意,他的封地可是有那么多百姓呢,每家每户的青壮劳动力加起来,这就是一只数量非常庞大的队伍了,不会打仗没关系,用人海战术往上堆不就行了。

由此,秦王这才下了征兵的命令,要求的是每家满十四岁以上的青壮劳动力都得去,特殊时期,也不允许用银两代替兵役,而且,那么多大军是要靠粮草养着的,秦王仓库里没有那么多粮食,那怎么办呢?当然还是得找百姓们“借”了。

好巧不巧的是,青石镇及其附近的周家村等一众小村庄,虽然地处偏远,却正好处在秦王的封地边界处,征兵自然也就被算进去了。

于是乎,就在昨天,秦王的旨意传到青石镇上来,几个兵丁身上佩刀,在镇长的带领下,闯入了周家,将一村子的人召集起来,查过户籍之后,凡是满足要求的都要被编入兵卒队伍,与此同时,这些兵丁还肩负着运输粮草的任务。

当然了,仅凭这么一只十多人的小队伍就想运输大批粮草,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才要先前往黎县,和大队伍会和,再一起去前线两军交战的地方,而类似这样的队伍,目前在秦王的封地之内,到处都是。

想到这儿,周长宁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那些兵丁紧紧守着的那些马车,车上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都是从各个村子中强行收上来的,今年秋收虽然收成不错,但是各处都已经交过税了,剩下的这些,也不外是每家每户都要留下来自家吃的。

也不知道秦王在下这个命令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征兵之后,那些家里没了成年壮丁又没了粮食的老弱妇孺,该怎么生存下去。

大抵是没有的吧,周长宁眼神凉凉地朝着那个方向又看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机械式啃饼子的动作之下,谁也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至于从原身周长宁的记忆中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只因着他爷爷是里正,他又是长孙,因此哪怕家底相比较那些富户来说还是浅了些,家里还是商量过后咬咬牙送他去了镇上的私塾,就希望他好歹识几个字、学些算账的本事,将来像他爹周大新一样,子承父业,做个酒楼的掌柜就好。

但是“周长宁”却格外争气些,即使私塾只是镇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秀才开的,老秀才姓何,年龄大了,精神也有所不济,能教授的东西比较有限,可他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考取了童生,只是败在了院试这一关罢了。

不过,尽管与家里对他未来的设想大相径庭,但总归是件好事,虽然童生的功名在那些书香门第看来不值一提,但在青石镇这样的小地方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何况他年纪轻轻,以后还有机会再次下场,故而何秀才也不由得在周长宁身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凡是从知交好友那里听到的关于朝堂的消息,偶尔也会拿出来与他说道一二。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们长宁崽崽开场难度地狱级,自带小可怜属性,希望大家多多喜欢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