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泽文的箭法君丞是看过的,几乎很难躲开。

可是此刻他还没熟练驾驭思月,只能操控灵华剑去挡。

“吭——”一声震响,雷灵箭穿透灵华剑,将它击碎,不减速度的朝君丞继续飞来。

能击碎自己母亲的遗物,看来这支箭是下了狠手。

元泽文被人控制了吗?

君丞没工夫多想其他,他感受到了箭灵带来的强大压迫感。

“刺啦刺啦”的闪电在空气中奏响出刺耳的声音,穿破耳膜,在他瞳孔中愈渐清晰放大。

他想躲,可是手臂被雷电麻痹了,那麻痹感迅速蔓延了全身,让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眼看灵箭要正中他的心脏,花谕奕突然翻身起来把他压在身下,扑在了他的身上。

“噗——”血肉模糊的闷响传来,鲜血模糊了君丞的视线。

那箭,正好准确无误的射进了花谕奕的心脏里。

他仰面躺在血泊里,看到师尊艰难的撑着双臂,替自己挡住了那支箭。

那本就一片血渍的衣领再次沾染上猩红。

这一刻,君丞觉得好漫长。

漫长如沧海桑田的变迁,漫长如经年累月的穿石。

比五百年,甚至比一生都漫长。

他的瞳孔里明明有五颜六色的东西,可他却偏偏只看见了鲜红。

“滴答——”

“滴答——”

花谕奕胸口的血液滴落在他身上,晕染出一片片的红色血花。

君丞双瞳涣散,目光失神。

他不明白师尊明明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救自己,为什么要用肉身挡箭!

甚至他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用瞬身法术把自己抱走,却什么都没做。

难道……

这个时候,君丞才想起来要探对方的灵力,发现……所剩无几。

就连气息都所剩无几!

怎么可能!

君丞不可置信的哽咽出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他很少真哭的,上一世也就只哭过一次。

“师尊……师尊……”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用自己的灵力救治师尊身上的伤,那只是一处小小的箭伤而已,一定能治好的!

可是无论他怎么运灵,伤都不见好转。

君丞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彻底失了灵力变成普通人,受到穿透心脏的致命伤,无论如何都是救不活的。

可是他的情感却骗自己,师尊是冷月剑仙花谕奕,他是元婴期大修,他能活那么那么久,他一定不会死的!

最后,还是花谕奕制止了他,并且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浪费灵力了,我本来就快死了……”

“没有这一箭,我也是要死的。”

花谕奕的手臂撑不住了,他倒在君丞的身上,压着他起伏的胸膛听到他狂乱的心跳声,“我大概……没办法继续补偿你了……”

白色的眼帘沾着鲜血,再也不会睁开。

君丞情绪崩溃了。

“师尊——不要!不要!师尊!!!”

他再也闻不到莲花的清香,鼻息里只剩浓烈的血腥味。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双臂把花谕奕紧紧箍在身体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从哽咽变成了无休止的嚎啕大哭。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挚爱,这是他两世的执念。

前一世太过偏执,害人害己。

这一世又因为惧怕偏执,不敢承认。

他以为他只要拒绝、逃跑、不要、放弃,得不到什么就不会失去什么。

可是,哪怕是这样,为什么他还是失去了!

“师尊……求求你……抱抱我,能不能再抱我一次……”

曾经,他就是这么祈求他的师尊,可是师尊没有回应他。

如今,他怕是再也不可能得到回应了。

他哭的更加撕心裂肺。

“师尊……我还要……还要吃你做的饭……”

“我再也不会嫌弃……嫌弃你做的饭难吃了……”

他的痛哭已经变成了哀求。

“还有……师尊才教了我一套剑法……你那么多毕生绝学不传给我……还要传给谁啊……”

他哭喊着依旧无济于事。

“你还答应我……要带我去看海的……”

他哭的嗓子已经哑了。

可一切都是徒劳。

上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天气骤变带来的不仅仅是狂风暴雨,也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和魔气。

君丞没有理会这些变化。

直到大雨倾盆,把他衣物上的血迹冲刷彻底。

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在痛哭流涕,还是天空在替他哭泣。

只有一把发着淡淡白光的细剑幽幽的落在他身边,对他懵懂问:“娘亲……爹爹是……死了吗?”

君丞没听见。

他呆滞在大雨中,抱住花谕奕的身体,像块冰冷的石头。

他脑子里听不见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虐他,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么虐他,为什么!!

【因为,这是本虐文呀】

心中突然传来陌生声音。

*

暴雨骤降,周围魔气骤起。

眼前变故已经没人再在意,因为他们看到空中黑压压的一片,不是乌云,而是一众穿着黑衣的魔修。

他们一齐飞入擂台上空,对台下的人发动进攻。

还留在擂台的人少之又少,根本无力反抗。

更何况魔修是有心智的,可比妖兽难对付的多。

甚至不仅仅擂场这边血流成河,整座月辉岛的上空,都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惨叫。

天空被染成一片血红。

何雨被元泽文捆住了身子,没办法相帮,而元泽文也只是看着,他好像完全失去了神智,连瞳孔都变成了无神的灰色。

好在在场还有其他长老在,还有裴家人。

这明显不是裴云盛安排的,他正指挥着所有裴家人奋起反抗,跟那群魔修缠斗在一起。

“怎么回事!魔修为什么会来月辉岛!”千息长老用灵力驱赶着闯进来擂台会场的魔修,质问裴云盛。

显然有些责怪的意思,毕竟裴家是主办方,他有责任对所有人的安全负责。

结果又是妖兽又是魔修。

裴云盛气急败坏的反驳:“我怎么知道!”

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

妖兽是他安排的,可是这魔修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他心里也有些数,大概是因为魔尊拿走了天魔灵,才敢来带人闯入这种仙家云集的地方。

虽然魔尊拿走的只是封印松动的天魔灵,并没有完全解封。

上面还有残留的黑色枷锁。

他本来以为魔尊拿走了带着枷锁的天魔灵,应该一时半会也解不开全部的封印,就把这个消息藏了起来,没昭告天下。

毕竟让天下人知道也只会平添恐慌,甚至扒出他有献祭儿子解封天魔灵的心思就更不妥了。

他觉得等他拿到九级法器就可以应对魔尊。

结果九级法器他没拿到,魔尊还突然派人打了过来。

“爹,想我了吗?”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裴云盛面前响起。

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落在他面前,手里燃着火焰的剑刃发出红色的灵光。

“你!!!裴庆!”裴云盛认出了来人,瞳孔一紧。

“对啊,是我呢。”裴庆嘴角勾出一抹艳丽邪气的笑容,“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我可是修了魔道,利用魔道的假死术骗过你,又正式拜入了魔尊门下,让他传授了我血祭之法。”

“也正是因为我的引荐,魔尊大人才决定来灭了你们这群仙道杂碎。”

“你个叛徒!”裴云盛气的浑身颤抖,“你个逆子!!”

“我叛徒?我逆子?”裴庆更加放肆的仰天大笑,狂风暴雨中,他精致的面容也逐渐狰狞起来。

他熄灭了剑刃上的火焰,用灵力把额头上的云火纹划了三道血痕。

他毁了作为裴家嫡亲的标志。

那东西对他来说是耻辱,他早就不想要了。

血顺着雨丝淌了满脸,而他又表情狰狞,活像一个索命的鬼。

“裴家的这破东西我不稀罕!”他不屑道。

又一剑刺进一旁某个裴家人的身体,挑出那人的心脏拿在手里,啃了起来。

生吃人心,这画面何其匪夷所思。

裴庆还吃的津津有味,舔着手指的血丝。

等他吃完之后,体内灵力爆涨。

用活人血祭,食之心脏,可以大幅度提升修为和灵力,这是修魔引人入胜之处。

他之前没体会过,这是第一次。

他感觉身体里有了接近元婴的修为,便释放了灵压。

裴云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灵压震慑的无法呼吸,连剑都拿不稳,更别说反抗。

他捂住胸口勉强用剑撑住身体,“你……到底想做什……”

“啊————”话还没说完,他只发出一声惨叫,嘴里涌出大量的鲜血,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的舌头,被裴庆给割了。

裴庆割了他的舌头还不满足,又生生挖出了他的双眼。

还边挖边说道:“裴云盛,你当初玷污我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我母亲,她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被你这么搞,她能怎么办?”

“你以为她非要把我送入裴家是为了贪慕你裴家的荣耀吗!她是为了让我替她报仇!!”

“而你怕她闹大,让世人知道你做的丑事,才勉为其难认了我!”

“呵呵呵呵呵!”

裴庆疯狂大笑,一剑剑把毫无反抗能力的裴云盛削成了人彘。

在裴云盛倒地惨死之时,他亦把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他打算引剑自戕。

他修魔道也好,双修也好,从来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力量被人高看一眼,只是为了——报仇。

如今大仇得报,他也无憾了。

临动手之际,他回头看了眼跪倒在血泊中情绪崩溃的君丞。

果然……

你心里的人是他吧。

其实在试之前,裴庆就已经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