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就是个随心所欲,蔑视秩序的人,在过去挑选暗杀目标时也全然不在意目标的背景,只在意目标是否有挑战性, 在听到牧野裕司的计划时唯一的犹豫也只是源自于他不想把最小的弟弟牵扯进他自己过去的仇恨中。

“钟塔侍从的人虽然大都是些傲慢的平庸之辈, ”魏尔伦修长的双腿交叠着, 一边随手翻阅着手上的诗集, 一边回忆道,“但其中有些人的异能的确很棘手。”

虽然先前【太宰治】就跟牧野裕司分析过钟塔侍从那边在听到魏尔伦的消息后,最有可能派谁出来打探情况,但魏尔伦本身显然也有所猜测。

“最有可能来的人是威廉·莎士比亚,其他人的异能要么拿我没办法,要么就是不太在意国家本土之外的事。”他的声线平静, 就好像他此刻提到的并非是很有可能会前来取他性命的对手, 而是某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即便是灯塔侍从也无法随意指挥的动超越者, 更多的是要看本人意愿,从这点上来看,愿意远渡至此的人也只有他了。”

他将手上的诗集翻过了一页,接着道, “我在英国时和他打过一次照面,但那次的感觉……很难形容。”

正在用手机跟他通话的牧野裕司颇为好奇地问, “哈姆雷特?”

“你也知道他的异能名么?”魏尔伦略显讶异了一瞬,只是他紧接着回答, “的确, 这是他给自己的异能起的名字, 但是在法国的内部情报系统中, 至少在我还没有离开法国之前, 过去的人更喜欢将他的异能称之为【命运剧场】。”

“和他打照面的那次,我并没有见到他本人。”他皱了皱眉,目光自手中的诗集之上挪开了一瞬,“他给我的感觉……我甚至分不清他的异能到底是物理攻击还是精神层面的攻击。”

“为了不让我自己个人的判断对你产生误导,我会尽量客观地告诉你当时发生的事。”

“那时的我还在为法国工作,见到莎士比亚的那次也是在对方的授意下潜入英国窃取情报。”

魏尔伦垂了垂眸,目光没什么焦距地落回了手中的纸页上,回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一日。

在十数年前左右,欧洲各国之间正处于某种风雨飘摇的氛围之下,大战一触即发,但彼此之间又在明面上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克制,只在暗地里不约而同地做着某些小动作。

在像是英法这样彼此之间本就有着宿怨的国家之间,窃取情报一类的行动更是司空见惯,除非是真的非常至关紧要的情报,一般也不至于需要超越者出手。

但那次需要魏尔伦出手的情报,恰好就是一份对英国来说决不能泄露的机密研究。

他遇到莎士比亚的地方是在一片银白色的地下实验室中,当时用重力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实验室的自我防卫装置的魏尔伦正站在通往最深处的资料室的通道前。

他随手用重力扭曲了重逾数吨,甚至能硬抗高爆炸药的舱门,正在他抬了抬眸,打算顶着仅剩的几个持枪的研究员绝望的抵抗径直去取走任务要求的资料时,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倏地传入了他的耳畔。

“法国的暗杀王,就此停手吧。”那是一道温润平和的男声,“我不想在英国的腹地与你产生冲突,但你应该也不会希望自己被绊在这里吧?”

魏尔伦略微偏过了头,望向了正朝向着他的方向的监控探头。

因为早先就已暴露了行踪,他也没有特意去毁掉沿路上的监控设备,此刻墙上的探头上依旧有着象征着运行中的红点闪烁。

“如果我说‘不’呢?”魏尔伦不带任何笑意地勾了勾唇,正当他抬手想要毁去墙上的监控之时,一道令他熟悉又陌生的赤芒突然自他视线的死角飞驰而至,在那一瞬,他身周的空间似乎连带着一并发生了某种扭曲。

以魏尔伦的速度自然称不上反应不过来,只是那道能量狂暴而迅猛,饶是以他的力量也不过是勉强与之相持了片刻,紧接着就被撞出了走廊,在接连穿透了数层经过特殊加固的墙面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一路上的监控探头此刻已然全部转向了魏尔伦所在的方向,那闪烁着的红光仿佛连成了一片,“还没有到需要我们对上的时候,魏尔伦。”

就在魏尔伦拍着肩头的尘土蹙眉的同时,上层的命令也同步传达了下来,示意他先行撤离。

“莎士比亚居然守在了这里……他是对的,先撤退吧。”

也正是他撤离回到法国后,才从情报人员那边得知了少许有关莎士比亚的信息。

但除了像重力这般纯粹且几乎在物理层面上堪称无解的能力以外,更多超越者的能力并没有那么直白,光靠表现来看很难猜测对方能力的实质,莎士比亚的异能就是此类中的一员。

牧野裕司听完沉思了片刻,“赤芒……也是重力么?是反射类的异能?”

魏尔伦中止了回忆,“不,不太像,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当时的那个任务里,我应该没有用上这种程度的能力才对。”

他缓缓地补充着,“而且,当时除了我所站着的位置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这点也不符合重力的表征,如果不是我所受到的冲击是真实的,我或许会认为那是精神类的攻击。”

“但不论如何,对方的能力很棘手。”魏尔伦对莎士比亚的能力下了定论,“我倒是并不介意这一点,即便我的异能没有恢复,我也不可能永远躲藏下去,钟塔侍从早晚会来找我的麻烦……只是阿裕你没必要牵扯进来。”

牧野裕司回忆了一下自己一箭三雕的大计,立刻认真否认了魏尔伦的说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魏尔伦。”

要是魏尔伦带着莎士比亚跑去别的地方干架了,那他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他这会脑门上的流血buff已经消了大半,太宰治又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在调查森先生交给他的新任务,让他最近安分点。

牧野裕司看完,从字里行间只读出了‘太宰治最近没空管他’这几个大字,浑身上下瞬间充满了搞事(拆家)的动力,恨不得立刻亲手把莎士比亚打包塞上飞机加急快递过来给森先生来个‘大惊喜’。

但是出于谨慎,牧野裕司还是多问了一句,“除此之外,你有听说过莎士比亚为人如何么?”

魏尔伦则是还沉浸在最小的弟弟对他的关心中无法自拔,闻言才勉强再度回忆了片刻,“你是想问他会不会滥杀无辜么?至少在我离开法国之前,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关莎士比亚滥杀无辜的传言,大部分的超越者也约定俗成地不会随意将普通人牵扯进自己的恩怨中。”

甚至就算是在魏尔伦最憎恨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也从未滥杀过普通人,虽然他更多地只是秉持着自己的傲慢,只对他觉得值得自己出手暗杀的目标出手,但至少从结果上来看,他也的确贯彻了这种约定俗成的坚持。

他倏地冷笑了一声,“倒不如说,钟塔侍从里最凶名在外的也就只有阿加莎·克里斯蒂娜了吧?但是她不会轻易离开英国本土,所以不用考虑她。”

尽管魏尔伦已经从法国叛逃,但是在法国看来,能有资格明面上针对魏尔伦的人也只有自己……没有人会傻到轻易放弃拉拢回一位超越者的希望。

倘若英国不管不顾地出手,这两家之间或许彼此反而会在暗中使绊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谁也没法确定自己就能直接制服魏尔伦了,要是大张旗鼓地出手结果却折戟而归,不就相当于再度把暗杀王的仇恨吸引到自己头上,不仅丢脸还得戒备着魏尔伦接下来的报复嘛。

也因此,倘若钟塔侍从那边得知了魏尔伦的消息,他们甚至会主动替魏尔伦掩饰行踪——万一被法国知道了,法国把魏尔伦保下来挖回去怎么办?!跟法国佬干瞪眼还是打嘴仗??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想办法把你的消息传到钟塔侍从那里。”

牧野裕司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魏尔伦,“我希望你能向我保证,至少在莎士比亚真的到横滨之前,这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尤其是不能被太宰治知道!”

魏尔伦毫不犹豫,甚至堪称愉悦地应了下来,“他要是知道了,就杀了他?”

“啊这、这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魏尔伦纵容着自己的弟弟搞事的同时,另一边的坂口安吾则是看着自己新接到的任务叹了口气。

他摘下了眼镜,略微擦拭了一下镜面,脑海中则是缓缓地划过了他与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这么久相处下来的过往……一时间有些百味杂陈。

作为异能特务课派遣来港口Mafia卧底的成员,他其实并没有要蓄意接近谁的意思,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与另外两人成为了友人。

……但他也深知,这种基于欺骗之上的友谊终有倾覆的一天。

他注视着镜框沉默了片刻,好半晌后才重新缓缓地将眼镜架回了鼻梁之上。

或许就是明天,又或许就是后天——但至少今天,他们还算得上是朋友,还能相聚在Lupin一起共饮一杯。

森鸥外则是正负着手,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垂眸含笑地注视着黄昏下的横滨。

“或许未来的太宰君的确能成长到令我刮目相看的地步,只是如今的太宰君离这一点还有些距离。”

他说,“原本打算让织田作之助去的……但是现如今,或许牧野君会是个更好的选择,嘛,毕竟织田君对我可没那么大的偏见呢。”

身处漩涡中心的太宰治此刻则正研究着横滨最近的异动,他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少许异样的氛围,但在森鸥外提前的布置与刻意遮掩下,他还没能找到真正破局的关键。

只是这三个人都不知道,马上就要有人抡着锤子对他们进行一波天降正义式的降维打击了——你超越者爷爷来了!

谁特么跟他们勾心斗角,牧野裕司选择直接掀桌,再把桌板拍在在座各位脸上。

通过【太宰治】给他指的渠道,隐秘地将魏尔伦重新出现在了横滨的消息传递给了钟塔侍从后,对方几乎是以迅捷到令牧野裕司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人的反应速度做出了反应。

据说莎士比亚直接杀上了直通日本的专机,连夜加班冲向了横滨。

魏尔伦对此倒见怪不怪,“嗯,你不知道么?我跟钟塔侍从有一些……宿怨。”

“这我知道,但你到底干了些什么?”牧野裕司茫然地问,“他们不是修个灯泡都要报备一周的吗?是我刻板印象了?还是钟塔侍从是这么护短的势力?”

虽然先前【太宰治】的确跟他提起过魏尔伦跟钟塔侍从有仇,考虑到魏尔伦暗杀王的名号总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肯定是他自己实打实地打出的名声,牧野裕司当时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也就没多问下去。

魏尔伦斟酌了片刻,尽量选择了委婉一些的回答,“也没什么,只是杀了他们几个异能者,顺带着尝试刺杀了一下英国女王罢了。”

牧野裕司:……?

“也不必太过担心。”魏尔伦宽慰了一下对方,“我杀的只是对方的替身罢了。”

啊这、啊这你说的是人话吗?!怪不得【太宰治】和魏尔伦彼此都那么笃定钟塔侍从肯定立马会来找他麻烦,原来根源竟然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