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轮血月, 我眨眨眼,看到了莲路,他把头发剪短, 少了几分海妖的柔美, 露出了分明的眉骨, 看起来多了点清冷。
该叫他陆涟还是宁溪……我想起了他们,但仍为想起自己的姓名和过去。据说人在回忆的时候会率先想起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事情,难道说他们比我想起自己的名字还重要吗?
我摇了摇头, 制止这个可笑的念头,并不打算坦言自己恢复了记忆这件事, 我坐了起来, 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莲路,怎么是你?”
在昏迷前, 我记得可是差点打起来来着。
但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关注这个了, 这个游戏似乎就是冲着为我恢复记忆而来的, 我影影绰绰的想起自己似乎写了几本小说, 然后不小心穿到了笔下的世界, 而上一个世界里陆涟带着我来到了这里。
我必须要出去。
甚至产生了急迫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不属于我们的世界,白。”莲路举起了一只黑色盒子,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你要拿走它们回去对吗?”
他的嘴唇色泽浅淡,我才注意到他的身上有着数缕伤痕, 从散发的气息看是, 应该是不同人的杰作。
“我不会问你的答案, 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 要走就走吧,白。”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颗海胆银石,倏地出现就散发出了光,是黑亚的心脏,既然心脏在这里那黑亚的命运就不用说了。
与此同时,三颗宝石也从我的领子里钻出来围绕着海胆银石,她们从拿到手以后就一直悄无动静,原来要五颗在一起才会触发剧情。
我脖子上的项链飘**起来,孔雀优雅的蓝,耀眼剔透的金,深沉无光的黑…宝石一块块地镶嵌了进去。
我看向莲路,他那颗绯红勾玉的眼瞳也在散发着光芒,随后颜色黯淡下来,变成了绛色,勾玉的在他眼中消失,出现在了半空中,随后也镶嵌入项链上。
它们在空中旋转。
很美很美,美得我难以转移视线。
我感觉到莲路握着我的手一松,低头看不是他松了手,而是我正在变透明。
“我……”
甚至连道别的时间也没有,系统在我眼前弹窗:恭喜玩家成功攻略游戏,奖励稍后发放,玩家将在倒计时五秒后弹出。
我第一次觉得这冷冰冰的弹窗是如此残酷。
难以忽视的是,心底的不舍。
当从游戏脱离,我依然在虚拟世界的家中,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我在原地久久站立,过了好长时间才看向了金币余额,不看前面长的发指的零蛋,而是看到了任务全部完成自动发放的6150金币。
既然前面穿的是自己写的小说,那现在我在的地方也应该是小说里才是,只是我想不起没经历过的世界,关于自身的记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而对于这本小说里发生了什么,主角是谁一无所知。
总之,和那个自称管理者的尼西亚一定有关系。
按理说我应该立刻登出去找虚拟世界,可我看着自己游戏里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决定先把游戏给投诉了,结果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什么所谓的西幻乙女游戏,在我的购买清单里也是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好像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根本就没进入什么游戏。
我有点郁闷。
手指放在了登出按钮上停留,我心里突然想,我还会回到这个乌托邦一样的虚拟世界里吗?
我有点不确定起来,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可给我一种过于美好的虚幻感,就像是脚踩在浮云里的不真实,不知道自己走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
心里做了决定,刚好可以听棠梨女巨星的现场版演唱会,当我点击进入场地,周围一片黑,但又有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半空中闪耀晃动,粉丝脸上的粉贴也在发光,人群并不过分拥挤,空气里充满了各种香水味。
我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这一切,听着躁动的鼓点,手里拨动着红色电吉他的女歌手美得很靓丽,浑身都是蓬勃的**,眼睛里充满了理想实现的自信和快活,可我的内心竟然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在所有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吼叫声中,沉默的我显得格格不入。
礼炮缓缓降落在头顶,我拿下了头上的长条糖果,放进了嘴里,应该很甜,但我尝不出味道。
这一刻我如此清晰冷静的认知,我和他们即使听着同样的歌,说着同样的语言,处在同样的场景,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我花光了自己挣来的钱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地点击了登出,再确认。
睁开眼睛后。
尼西亚大概没有想到我会主动出来?我朝四周换了一眼确定它并不在这里,我取下了头盔,头有一点微微发晕,我按揉着太阳穴走出房门。
过了一会,感觉要好上不少。
发现自己并不在他给我安排的四方四正的小房子里。
而是一个非常大的宫殿式建筑。
我一路看到工作的智能机械,但大多不具备人形。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找到尼西亚然后呢?问它怎么离开这个世界?它知道吗?会告诉我吗?最重要的是这样会不会暴露自己呢,我一边在,一边思索。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环形大厅之中,然后我就看到了扇形展开的无数通过银色锡点,电流闪光的纹路朝着它聚拢,它曾经带我在高空看过,我发现布局和人类城市的分布一模一样,那些排列整齐的格子似乎就是人类栖息休眠的房子。
从那些房子里正流动出闪光,汇聚到它按在面板的手掌中,尼西亚的银色骨骼吸收了闪光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球亮了一亮。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面对着未知的一幕,想到那些格子代表人类,我感觉到头皮发麻。
等到那些闪光的线路朝着它集合完毕,似乎是在传输?
“你在做什么?”我忍不住出声问他。
它把手从面板上放下来,转身面对我,它镶嵌在漆黑眼眶里的银色眼珠朝我看来,“你主动醒了。”
“要更换设备吗?”
我摇头,“暂时,还不想,我想歇一歇。”
它朝着我点头,并没有多问,可我还是忍不住看向了那些不再放光的扇形展开的模型。
像什么呢?
就像是去看房购房的时候大厅中间摆放的模拟楼房沙盘。
只是现在更加高级逼真。
“摩尔定律知道吗?”它问我。
“啊?”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一愣,虽然我没动作,但一个单音节已经表示了我并不知道这个。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它似乎是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而硬件更新的根本是人类对于新设备新环境的需求,我刚才就是在收集数据进行分析,为下一次的更新做准备。”
“简单来说,”它努力解释,甚至人性化地用手指抵住下巴,“你小学一天只需要一块钱,长大了一天要十块,上班一天最低需求要一百块才够生存。除了货币的通货膨胀之外,还因为你的需求增加了。”
“需求会随着成长一步一步增加,同理,如果虚拟世界不进行持续的更新和扩容,人脑活性也连锁反应大大降低,那样的话虚拟世界也就不再适宜人类生存了。”
它把我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简直像是在问,懂了吗?
“哦,你这么说我大概懂了一点点。”
懂了,但懂得不多。我眼巴巴地看着它。
它不知为何转移视线,“您在虚拟世界的活动太少了。”
我又,“啊?”了一声。
它把我按坐到了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刚刚做完项目,要跟领导汇报工作的错觉。
“很少……吗?”我说了一下自己都干了什么。
我玩得游戏真的不少。
但它嗯了一声,“刚才我把您的信息单独处理,不结交朋友,不玩社交游戏,不做社会活动……”
它越说,结合刚才的什么定律,我就越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我低下了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宅了,没有给人类进步做贡献,但它最后的总结是,
“这样会让我没有办法了解您。”
于是我嘴巴微张,抬起了头,发出了今天第三次的,
“啊?”
它看着我,表情认真,没开玩笑,它不是那种开玩笑的机器人。
我觉得自己好像那什么痴呆患者。
“钱是我转给您的,可以随便用,不用担心。”
我闭上了嘴,防止自己把问号用嘴巴说出去,我突然悟了,是啊,还有谁能无缘无故的给我转钱,不过……
“你这样不算乱用职权吗?”
他应该保证绝对公正吧?
尼西亚沉默了片刻,它用木讷的电子音说,“那些是数据堆积产物,本来要当垃圾处理掉的,给您也没关系,而且您进入的时间太短,没有别人的原始积累,所以是……系统补偿。”
系统补偿壹佰亿。
我怎么硬生生从它平淡无奇的声线里听出了欲盖弥彰???
“那……谢谢你的好意?”我有些试探地说。
“可你随便用什么乐彩大转盘假装抽给我不是更合理吗?”
这下它终于变得正常了,“不行,那样是违反管理条例的。”
这时一个机械圆桶顶着简单的蔬果肉食和果汁过来,闻到食物的味道我才发现自己是饥饿的。
“你需要摄取食物。”
我点点头,确实,也不知道进去了多久,我拿起了筷子,它们似乎很不擅长烹煮食物,味道只能说……熟了。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和虚拟世界里吃到的美味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对食物挑剔的人大概已经开始吐口水了,好在我真的非常的不挑食。
“您准备好进入了吗?”
饮食完毕,它看着我的脸色再次开口说道。
“等下,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我绕了绕头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问道,“我在虚拟世界里面玩了一款有点奇怪的游戏……”
我大概描述了一遍。
它银色眼珠闪过一抹光,“那应该是BUG。”
“这种情况不多见,刚才我进行了一次数据清理,以后应该不会发生了,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必要的困扰。”
它没有过多解释,可我心里总觉得它知道些什么。
·
当我表示自己暂不进入虚拟世界以后,它就很少露面,多数时候我都要自己在这个宫殿一样的地方生存,每天定时有智能机器给我送食送水,可人类没有娱乐设施简直快要死了。
我感觉到它似乎在用这种方式逼迫我进入虚拟世界,可实际上我也可能想多了,机器人又不需要娱乐,它们也许并不知道人类会空虚。
我决定每天到处走走转转。
悬浮飞船自动驾驶可以带我去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只是这个世界实在太过死寂了,生命很少。
海洋是生命的起源,可海洋死了,月亮没了。
难怪人类要躲避到虚拟的世界去,倒也有些能够理解了。
我思索着当初卖我妖妖的老板说的一类人,生命派。
进入的时间太短,我没有接触到,而且听店老板的意思,生命派应该和我类似很少在虚拟世界里进行活动,要再找起就必须有引路人才对。
不过我现在有点害怕进入虚拟世界,里头太过美好了,如果是全沉浸模式,我不一定还有勇气再出来。
·
尼西亚最近似乎是在忙着更新世界的事情,反正我几乎没见过他。
我突发奇想,一直以来都在地面晃**,按理说科技如此的发达,人类不可能不去探索什么地下城之类的设施吧?
于是最近我开始找各种看起来能够通往地下的建筑,在走了好几个死胡同后,我还在真的找到了一个神秘电梯,我按下了电梯,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电梯,但上面显示了一个解锁的标志,出现一行字:
【权限审核通过】
权限?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居然能有什么权限吗?想到我无论走到哪里都畅通无阻,原来不是基地毫不设防,而是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被列入了白名单吗?
走近电梯,我看到了一排按钮直通-75层。
负七十五层,那该多深啊!我不会直接掉进岩浆里吧?我比较保守的选择了个负5层。
当电梯打开,我看到了门口把守着四杆重型机枪,它们红红的监视器扫向了我,我脑袋冒出冷汗,好在红灯转绿。
那四杆比我腰还粗的枪管子并没有动弹。
我真佩服自己的勇气,居然看到它们没有攻击的意向走下了电梯。
要是触发了它们,我应该一秒钟之内就会被扫射成筛子。
我慢慢地走在正中间的位置,神经紧张地看着它们的动静,好在一路走过去也没有事,我这才长长吸了一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一直没敢呼吸。
接下来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小孩子?
在这种场景里,老实说,有点恐怖。
等走到转角我看到了一行字:
【育婴层:3~6】
我还没来得及反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走过转角才看到了里头忙碌的机器人,它们冷冰冰的金属外壳套着一层白色的软绵布料,怀里抱着一个个人类幼儿。
有的小孩儿在安静嘬着奶嘴,有的小孩儿胡乱蹬着腿,更有的嚎啕大哭,小脸通红,我一下子就陷入了婴儿的海洋。
除了那些类似保姆机器人的存在,还有很多高挑纤瘦的护卫,腰身很长,背后插着刀刃,六对激光眼排在脸上扫描四周的安全,他们路过我会避让,但也不会做多余的动作,大多一对一的负责保护保姆机器人和人类婴儿的安全。
有条不紊。
我看着觉得有点怪异又有点荒谬,人类婴儿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一对机器人?
我走过通道,透明橱窗里的无菌室内婴儿没有名字,而是一排排的编号。
我吐了口气。
并没有继续往下走,而是返回电梯,来到了-6层。
这里转角也标志着育婴层,后面的数字是6~12
我走进去看这里面果然比第五层的婴儿略大一些,里头的机器人也是偏人形,一个机器人管理观察大约六个孩童,记录生长状态,并时不时为他们更换尿布和补充水分。
我看到这一层的婴儿已经在进行初步的驳接,身上连接着贴片,不像上一层的孩子闹腾,而是一个个的安静的躺着,没有任何声息。
既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也没有感到幸福,完全是无的平静。
这样长大的孩子以后会不会变成面瘫?我竟然还能把心思歪到这里。
我靠近橱窗,里头的机器人照样没有搭理我,我注意到这里的孩子床头上不再是统一的编码,有的还是贴着白色编号标贴,但有的已经写上了父母姓名,备注着已领养。
我想到了店老板说,人类可以去N中心领养孩子的事情。
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我心里觉得有点很奇怪,既然能够制造虚拟人物,为什么还要生产人类婴儿,直接用数据捏一个不就可以了吗?
是的,生产。这就是我现在看到的。
一个数层的人类制造工厂。
虽然尽量放松心情,可我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压抑。
应该是我没有接受未来人类的生活方式,毕竟孩子驳接到虚拟世界照样可以获得幸福美好的人生,我现在看到的只是现实中的画面而已,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也不愿再看下去了。
于是回到电梯,估摸着随手按下了-20层
这里面更像是被机器人军队把手,看起来像个要塞,充满了庄严肃穆。
我踯躅了片刻,还是朝里面走去,我只有了解到更多的事情,回忆起来的东西才能更多。
要塞的机器人通过了我的进入请求,我暗暗咋舌,尼西亚到底给我开通多大的权限。
当我走到里头,甚至有两个机器人护卫,陪同在我的身边。
·
我看到了人类,他们被关押在牢笼里,有好几千个人。
“新的觉醒者吗?”有人说,他的表情里有欣喜,但更多的是绝望。
一群人简直就像是丧家之犬被赶到了一起。
我看着他们身上,很难称呼他们为正常的人类,他们身上大多有机械化的标志,称为半人半机械更为标准。
但是他们的表情丰富,和我一路见到的几乎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表情的纯种机器人不同。
等过了一会看到那些机器人还没有把我关押进去,领头出来朝着我说话的人表情有点细微的变化了。
他察觉到我并非同类。
当他认真看到我全身都没有机械化的人类四肢,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纯人类?你没有机械化?也没有躺在水晶舱内?”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讶。
他抓住了铁栏杆,激起了上面蓝色的电弧。
可他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那样,拿充满红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
“你是仿生机器人?”可他直觉不是。
我摇了摇头。
朝着他身后看,一群人类正在朝着这边缓缓靠近,“她也是……人类?”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为首的男人问。
我老老实实回答,“走来的。”
男人被这经典废话文学的回答噎了一下,依旧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这怎么可能。”
这时候有一个装着红色电子眼的男人走出来对着那个男人说,“热成像显示确实是人类的身躯。”
身份被鉴定以后,为首男人的表情不再那么尖锐,可依然带着很大的疑惑,“你是怎么背着尼西亚走到这里,而且……”他指着我身后的机器人,“它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是背着,是它给我的权限。你们,”我措辞问,“是被它关在这里了吗?”
我不知道他们是好是坏并没有太过靠近。
那些人商量着回答我,“是的,我们是被关在了这里,因为我们反抗它的统治。”
“统治!?”
我有点象牙,想着那具相较人类略显纤细的银色骨骼。
“可它说自己是管理者。”
“管理者!?”里头的那个男人听到这个词语情绪激动大喊,“该死的,你居然还信它那一套,我们上当受骗了!”
“它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