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池罔也发现了,砂石在升级之后,似乎确实比以前聪明了一点——都会看他脸色了,不会什么都来烦他,真是可喜可贺。

说走那就走,池罔在墓中睡了五六天,他过江后,在江北元港城,与余余简单会过一面,并在他身上塞了十张银票。

余余捡起来一看,眼睛都直了,这是一家开了七百多年的银庄,这银票盖着总店的章,至今仍具有效力。

他几乎要晕倒了,他这一辈子,都没能想象自己会摸到这样的巨额。

池罔十分大方道:“去吧,把所有你见到的书局,都给我买下来。等找到了桃花公子,就把他给我控制起来……我喜欢这孩子。”

余余联想到桃花公子那些香艳的龙阳文,看着眼前池罔那微笑中,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诡异。

以为自己可能洞察了真相的余余,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在脑中瞬间补出了许多不可描述的场景,胆战心惊地应了是。

江北的瘟疫,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他无正门里的房流,不过才五天时间,就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池罔把银票拍给他后的短短几天后,池罔就在江北见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江北派过去的兰善堂资源,已肉眼可见的规模增强,一筐筐新鲜的药材,从南边源源不绝地被送往江对面,以兰善堂的名义,解决了江北全境药材紧缺的难题。

池罔见状感到很满意,便不再费心兰善堂的动向,自己一路向北方赶去。

过了北地山脉,那便是天山了。这里便是天山教的总部,但池罔却不以为意。

想对池罔下手,那也不是别人想想就能成功的事。池罔一路坦坦荡荡,对自己的行踪并无遮掩。

北上一路,在资源紧缺的一些小城镇,北地的医者还没有来得这样快,池罔顺手又救了一些瘟疫患者。

但池罔这次目标明确,就是天山山顶上的雪莲种子。他陆陆续续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到了天山山脚下。

沿路北上,池罔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接近天山,进入天山教的核心地区,他见到的瘟疫病人便越少。

等他到了天山脚下时,几乎就再没见到一个瘟疫病人。这里的人神色健康,即使是生活在雪山下,依然面色红润,一副远离病灾困扰的模样。

砂石主动与池罔交流自己的看法:“上次咱们见到的那些天山教教徒,曾经提起过他们的教主,似乎有可以控制瘟疫的办法。可是瘟疫这种灾祸,如果可以被人为控制……这是多么的可怕。”

池罔神色淡定:“也不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事,如果天山教有人像我一样,极专于医毒一道……嗯,静观其变吧。”

砂石此时还不明白池罔这句话的未尽之意,直到两年后,他才明白池罔早在此刻,就已经看清了天山教日后的布局图谋。

他不是不懂,只是懒得管而已。

天山脚下的城镇房屋连绵起伏,一切设施应有尽有,虽然比不上北地第一大城元港城的繁荣,却也跻身成为北地首屈一指的大城。

池罔在这街上走着,一边和砂石交谈:“百年前这片土地,还是胡人的草原和毡房,你看看不过百年光景,这里发展得多么让人吃惊。”

却不料砂石开口接道:“确实,在胡人刚刚归顺的前十年,北边还经常小动作不断,尤其是在仲朝开国皇帝房邬病重时,这边连接暴乱。后来仲朝第二位皇帝房洱继任后,和班将军在这边亲自打了三年的仗,才给胡人收拾老实了。”

“皇帝班师回朝,计丞相却留在天山十多年,建城铺道,将这边管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你脚下走的街道,都是按照他当年画出的图纸建出来的。”

“你这次升级之后,知道了不少东西。以前让你跟我说一说过去发生的事,你都一问三不知,现在却大不一样了。”池罔神态平静,但说出的话,却多少透露出一点怀念和欣慰之意,“你说的这位计丞相,就曾经是我的朋友,你和我说说他后来的事吧。”

“计丞相在的时候,这边达到了几百年中最繁华的盛况。胡人不造反了,都在学汉话,把贵族子弟争相抢着送入皇都学习,各族百姓都在这里安居乐业地生活。鞋教什么的,在他治下从未出现过。”

砂石娓娓道来:“即使是天山教这样的鞋教,这几十年不断贬低仲朝皇室在北地的影响力,但在时隔百年后,都不得不承认计丞相对北地山脉的富足和安稳,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时隔百年,北境的百姓仍然在感怀计丞相的恩德,他的衣冠冢就在城中。而在那衣冠冢不远处,有一家酒馆,是计丞相在世时亲自开的。”

池罔轻声重复:“他开的……酒馆?”

“开了一百多年了,就在下一个街道拐角,向南走三百步的地方。”砂石的声音十分干净,“我想你应该去一趟,池罔。”

那酒馆模样十分醒目,离的老远,就能看见当街插着一块木牌,上面一个偌大的“计”字,任谁路过都不会认错。

池罔走了进去,店里炭火烧的暖,现在天色还早,酒馆刚刚开门营业。

酒馆店面不大,客人也不多,小二见池罔一副大夫打扮的模样,先问了一句,“客官贵姓?”

不过是来喝酒,为何要问自己姓氏?池罔迟疑一瞬,回答道,“免贵姓池。”

一听这话,坐在门口附近的那桌客人,立刻回过头来看了了看池罔,面色十分不屑,“啧啧,又一个过来打秋风、吃白食的。”

池罔听在耳里,心中疑惑愈甚。

但店小二的态度,倒是没有丝毫改变,“客官,您往里走。”

落了桌,接过小二递来的酒水牌,池罔刚开始翻看,便听到店小二说:“这是从计丞相传下来的规矩,本店凡是姓池的大夫,酒水一概免单。”

池罔终于面露愕然。

那小二却突然问道:“我有一位远房表叔……他大伯的姑姥的外甥的邻居中风了,瘫了半边身子,请大夫给开了一副‘八珍汤’,却没有任何效果,看小公子大夫打扮,想必是位医者,敢问一句是为何故?”

那一瞬间,池罔已然明白了故人之意,他压下复杂的心绪,答道:“……因为风邪所乘,客于五脏,当先探风邪沉浮之处,再对症下药。”

小二脸色一变,脚步蹬蹬蹬地就跑了出去,没过片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了酒馆。

这男人进来后,酒馆里三三两两的客人瞬间哑然无声,齐齐注视着男人的动作。

那男人径直走到池罔面前,开口就问:“那该开什么药?该治标还是治本?”

百年前那场与老计的交谈,似乎就在眼前。池罔半阖眼,缓缓道,“或以散风药为君,而以补损药为臣使;或以滋补药为君,而以散邪药为臣使,量重轻而处之也。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

男人“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他猛地回神,大步走向后厨。

片刻后他单手举着一坛酒走回店中,放在池罔桌上。

那坛酒上还带着泥,显然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坛身泛着湿凉之意,氤氲酒香隔着酒坛传来,瞬间充满了整个酒馆。

酒馆里的客人都惊动了,他们看着池罔桌前的男人,没人敢大声叫嚷,只小声互相交谈:“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

男人向池罔抱拳:“这坛酒在院里树下埋了一百年,如今终于等到了它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