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这些暗中的交易,在沐北熙的人的帮助下,庄衍确实不知道,小池隐瞒的很好,能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可是在庄衍势力范围内能买得起的家族,到底是数量有限,正逢东边庄侯治下的名门贵户听闻这种奇物,为了攀附西边风气,纷纷对异香松木展现出高价购买的意愿。

庄侯收到这份信报后,他的下属询问道:“侯爷,可是需要属下将这些秘密与西边勾结的人家,一一提刑审问?”

“不必,且让那孩子继续去卖,你们一个都不要拦。”庄侯纹丝不动道:“我们这边的人想买,他想赚钱,各取所需罢了。倒是小池想出了聪明讨巧的点子,最近赚了个盆满钵满,定然十分得意,却不知道贪小利吃大亏……且由他去。”

庄侯手指划过江北地图,“我都查过了,他这事是瞒着我儿子做的,已经尝到了赚快钱的甜头。若是那孩子抵达边境,便叫附近的士兵全部回撤,他为了卖更多的货,又见附近守备空荡,定然会试探着深入,等他一点一点慢慢进来了……呵。”

事实确如庄侯所料,在第一个月时,小池还很谨慎,只是带着柴火在边界试探一下,完成交易就迅速回撤,可是东边想购买的人越来越多,他又见附近根本没有庄侯的士兵,这才一点点开始愈发冒险。

而这个时候,庄侯在鱼钩上挂出了一个诱饵,他命人扮成富商,向小池提出了一个巨额的订单。

但他只有一个要求——必须要小池带着货进入离魂杏林,才能完成交易。

真金实银的诱惑实在太大,小池在考虑两天后,仍然还是上了钩。

那一天,他带了装满香木的十辆驴车,赶到了离魂杏林。

夏末的离魂杏几近衰败,零落在地,可是空气中仍有浓重的花香,沁人心脾。

看见埋伏的庄侯守军时,他其实心里很平静,十车的异香松木被带走了,他也被带到了庄侯的行军帐里。

五年未见,小池明显感觉庄侯变了。庄侯气场依然凌厉,或许因为遭遇了独子反目的打击,眉目间多了些沉淀的意味,他还是把宝刀,只是如今罩上了刀鞘,变得更加神锋内敛。他的头上有了白发,甚至眼角那原本不甚明显的皱纹,现在也变得更加真实了。

他老了,衰弱了……就会死了。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这是再见面后,涌入小池头脑中的第一个想法,而这个认知,让他对于那些过去累积的、对于这个男人的恐惧记忆,在这一瞬间减少了。

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更何况他练了小羿功法后……他不需要怕这个人了。

只是现在,他仍然露出了惧怕的表情——与前几次都不一样 ,这一次他不是发自真心,而是毫无破绽的伪装。

庄侯的下属王副将把小池亲自押送过来,“禀侯爷,随此人一同缴获了十车的异香松木,请问如何处理?”

听了这个问题,庄侯笑了,“去验一下,若是无碍,就送到伙工处,晚上做饭便用上,给我军兵将们尝尝这风靡江北的香木烧出来的米粥,到底是何风味。”

王副将领命而去,临走之前,又恋恋不舍的瞄了一眼小池,才离开了营帐。

“年轻人,终究是贪图眼前小利,看不见长远光景。”庄侯几乎算得上是慈和的教导着,“你以为我在这一片离魂杏林里,真的没有驻军?是了,你这生意是瞒着庄衍做的,自然他也没机会告诉你,我常年在杏林里驻军,附近有我三千精锐戟兵,更远处还有万人步兵待阵。”

“你这些价值连城的香木,正好够我军吃上几顿饭的了,还要多谢你。”

庄侯的道谢,可以更加激起小池的不甘心,可是他似乎怕极了的模样,也不敢再说什么。

小池随身带的东西也被送到庄侯的营帐里,庄侯随意翻看了一下,意外道:“还带了颜料画笔?这是在学画?”

小池依然恐惧,只是闪躲着庄侯的目光,模样还是以前那模样,人长大了几岁,却没有变得更伶俐,大概功夫都花在讨好庄衍身上了,身体被开发出来,气度倒是比以前勾人多了。

看见他惶惶不安的模样,让庄侯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他一件一件数着小池随身带的画具,“准备的还挺全……呵,既然如此,今天就教教你该怎么作画。”

庄侯在军帐中铺开纸笔,眼神中带着欣赏,“当年就想画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终于能把你挂到我的收藏阁里,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军帐中取景有限,庄侯看了一圈,居然指着军议桌上道,“你趴到那上面去。”

小池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一副害怕却不得不照做的模样,他故意爬上了桌子上的地图,本以为庄侯会叫他从这宝贵的地图上下来,却没想到庄侯反而很满意,“……倒也不错,自己把衣服解开。”

小池手指都在抖,似乎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拉开了领口,就不愿再动作。

但庄侯也没叫他继续脱,似乎是认同了他现在的模样,便粘上画料,开始作画。

他全神贯注的作画,小池一直不曾主动开口,反而是庄侯时不时,会和他说上几句话,“你不用害怕,我不会碰你的,最初在罗鄂国破后初见你时,曾经存过这个意思,但后来庄衍与你有了羁绊,我便不会这样做。”

这句话说完,他就沉吟了片刻,似在斟酌用色深浅,半晌才开口道:“我不想碰你,乖孩子,我还要谢谢你,若是没有你,便没有庄衍的今天。”

小池一言未发。

“其实所有人,都在看我和我这唯一的儿子,以后会是怎样的结果。”庄侯眼睛看着画,也会抬头看小池,但那只是为了作画,神色中没有任何淫邪的意味,“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死,他会活下来,他会继承我所有的东西,江北仍会只有一个庄侯。”

“庄衍是个好孩子,我之前试探过刻意为难他,他总能另辟蹊径的迎刃而解。他第一次真正与我对抗,便是为了你。”

庄侯声音平和,却缓缓露出一个笑意,“那也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找到了我的影子,我便放心了。因为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定能把我的东西传承下去,他有这份决断和残忍,又在外素有仁善之名,他注定是一个比我更合格的君主。”

小池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心却一直凉了下去。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庄侯的画已成了七八分,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眉目,还没有将五官神韵填进去。

正在这个时候,王副将亲自送饭过来,“侯爷,那些缴获的松木,已经给全军烧了做饭,我特地尝了一口那个粥,味道果然是奇香无比,兄弟们都赞不绝口啊!”

他端着饭菜走进来,突然说,“侯爷,您这帐中有一种很清新的香气啊,让人闻到,便精神一震……”他顺着香味嗅去,看到了地图上的美人,顿时收了声,也不敢多看,将为庄侯准备的饭菜留在了帐中。

只是在经过庄侯身边时,看到那幅惟妙惟肖的画,眼中露出了艳羡之色。然而美人好看是好看,但还是小命更要紧,他知道庄侯行事狠辣,自然不敢犯上不敬,很快便告辞出去了。

而作画时的庄侯全神贯注,画未完成,他也不着急吃饭,便开始动笔勾勒小池的表情。

却发现他脸上的神色,和刚才那惧怕的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似笑非笑,毫不避讳的和庄侯对视,见他看过来,甚至还弯了一下眼睛,只是那里面没有任何笑意。

“很好。”庄侯也十分满意,“就是这个表情……这样入画,才不负你美貌。你放心,你死后,也不算白来这一遭了。”

一直沉默的小池,居然开口接了他这句话,“我有的时候,也在想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又会怕什么。”

庄侯仿佛心情极为愉悦,“要什么?我又何尝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只是我今日既然有这个命数,就要肆意行事,得意尽欢,方不负我来人世行走一遭。”

“到了这个岁数,我还挂念的,其实无外乎就是我百年身后的基业,和我这唯一的儿子了。”

或许在庄侯的眼里,小池已是必死之人,所以他将这些埋在心中的话,都格外坦承的告诉了他,“我从前记挂的除了庄衍,还有一个他娘,可是我害死了善娘,她也报复了我,以后阴间再相见,倒也算是谁都不欠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