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重新审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掌柜亲自送上三人的饭食，饭食并不精致，也没有酒，但荤素搭配，还有一大海碗青菜肉汤，对唐赛儿这些急匆匆赶路人来说，已经相当奢侈了。
凌茹雪唤来李志贤，三人就在客房就餐。
今日行了不少路，又救治了镇长的儿子黄洛，或许李志贤已经累了，端起饭碗猛吃，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唐赛儿一如既往，面色平静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什么都藏在心中。
凌茹雪一边小口吃饭，一边时不时向李志贤瞥上一眼，因为没想好如何开口，她也没有说话。
客房内的气氛十分诡异。
李志贤快速扒了两大碗热米饭，将饭碗一推，用衣袖抹去唇上的油渍，“雪儿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凌茹雪面上一红，便用笑容掩盖了一下，“志贤，你咋知道我有话要问你？”
“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连我头上有多少根头发，雪儿姐怕是都数过，”李志贤向椅背上一靠，“如果不是有事，雪儿姐怎么可能总是拿余光瞄我？难道这昏黄的烛光下，我比往日好看了？”
“贫嘴!”凌茹雪面上又是一红，偷偷瞥了唐赛儿一眼，幸好唐赛儿正在夹菜吃饭，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凌茹雪碗中的饭菜已经吃完，为了掩饰什么，她又倒了小半碗肉汤喝了，等面色恢复如常，方才丢了碗箸，“志贤，你知道，姐的好奇心很强……”
“问吧!”李志贤懒洋洋地道：“是不是为了黄洛的事？”
“是啊，志贤，”凌茹雪微点螓首，“你在镇外的时候，如何知道镇内发生了什么？难道你能听懂僮话？”
“和雪儿姐一样，基本上听不懂，所以在救治黄洛的时候，都是阿德帮着传话，”李志贤道：“不过，我仔细听过，声音虽然嘈杂，却没有哭声，显然不是哪家的老人过世，但又不像群殴，没有打斗之声，所以我推测镇上发生了不测之事，当时并不完全确定，所以我的话不敢说得太满!”
唐赛儿也是放下碗箸，盘腿坐在一边凝神聚目细听，却没有插言，宛如一尊观世音的雕塑。
凌茹雪又道：“那你如何知道黄洛并没有死？当时黄洛已经没有气息，众人都认为他死了，万一判断失当，岂不落人笑柄？”
“在场之人，并没有名医，甚至连普通的医师都没有，自然不知道黄洛的实际情形，”李志贤道：“医者治病，所谓‘望闻问切’，未见黄洛之时，我已经问过阿德，知道黄洛之死，完全是因为一颗冰糖葫芦。”
“……”
“冰糖葫芦本身并没有毒，也不会与他物混合产生毒素，所以我当时便起了疑心，”李志贤缓缓道：“当时我就想，难道这是上天赐给我机会？即便不能在叫安镇扬名，至少可以积德，甚至还有可能得到第一笔医资。”
凌茹雪的脸上溢出光彩，道：“万一冰糖葫芦腐烂变质……”
“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极小，”李志贤道：“别忘了，出售冰糖葫芦的商铺掌柜，并不是游方货郎，如果他出售了变质霉烂的冰糖葫芦而致人伤亡，伤亡者的家人岂肯干休？他是本地人，跑了和尚跑不了寺!”
凌茹雪不住点头。
“何况顾客还是镇长大人的儿子，身份金贵，”李自成道：“黄洛是镇长的儿子，自小生活富足，腐烂变质的冰糖葫芦，他是不会吃的。”
凌茹雪点头称是，“掌柜断然不会出售有毒害的冰糖葫芦，除非他有意要毒害黄洛。”
“不可能，”李志贤摇头，“黄洛是镇长黄能的儿子，如果在商铺吃了冰糖葫芦而亡，黄能绝对不会放过掌柜阿槐，实际上黄能到场的时候，以为黄洛死了，他是要拿阿槐的全家抵命。”
凌茹雪对李志贤的精准判断信服不已，“志贤，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黄洛没有死？”
“自然是‘看’，”李志贤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抿了口，“人死了血液停止流动逐渐凝固起来，脸色就会苍白没有血色，可黄洛的脸色却是异常红润，比常人更加红润，根本不是血液凝固的样子。”
“所以你就判断黄洛没死？”
“差不多，不过还不能最后确认，”李志贤道：“联想到黄洛是吃冰糖葫芦死的，我有八分把握黄洛是被硬物卡住喉管，封闭了气息。”
“八分？”凌茹雪并没有医学上的临床经验，并不知道八分究竟是多大的把握。
“真正确定黄洛没死，是查看之后，”李志贤知道，凌茹雪不仅仅是好奇，否则唐赛儿也不会在一边细听，有些问题没法解释，只能用医学上的知识来解释一切了，“我在查看黄洛的时候，手指轻轻滑过黄洛的指尖，发现黄洛还有微弱的脉搏，正是这微弱的脉搏，让黄洛的面色显得特别红润。”
“原来如此!”
李志贤大口喝茶，“雪儿姐还有什么疑问？”
凌茹雪原本有许多疑问，不仅仅是黄洛的事，经过李志贤的一番解释，脑子有些懵，不知道要问什么，“时间这么短，志贤怎会想到这么多？”
李志贤暗笑，凌茹雪这是没有问题了吗？“我是医生，这些都是医生应该想到的，而且不需要多少时间!”
凌茹雪不怀好意地笑道：“医生？志贤，你是医生吗？”
李志贤心中一惊，坏了，在这个世界，自己并不是医生，或者说，除了给孙定东、赵定图、杨定方他们治过伤，根本没有施展医学才华的机会，说到临床经验丰富，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怎么办？
总不能就此露馅，便是露出底馅，唐赛儿和凌茹雪会相信自己的话吗？
李志贤灵机一动，道：“在日照登上渔船之前，我就下定决心，来到南方，我将以医生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为圣教积攒钱粮，协助圣母在南方传教……从那时起，我便当自己是医生，时时刻刻以医生的职责要求自己，并且在心中揣摩各种病症，现在圣教正面临着困局，今日遇上这样的机会，我只能冒险一试了……”
凌茹雪双目眨呀眨地看着李志贤，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唐赛儿道：“志贤今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圣母!”李志贤知道，凌茹雪一定还有很多疑问，但唐赛儿并没有让她继续问下去，自己这是过关了吗？
凌茹雪等李志贤闭上房门，小声道：“圣母……”
唐赛儿淡淡地道：“志贤的解释，能说得通吗？”
“应该说得通!”凌茹雪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今后要重新审视志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