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论兵
思明府是土府，上自知府，下至州目，都是由当地土司出任，朝廷除了派出流官监督之外，土府几乎就是土官的独立小王国，土官不仅世袭，还享有财税、立法、军事等大权，连象征性向朝廷上交的赋税都免了。
思明府的流官叫金明道，品级远远低于知府，没有行政权，只有监督权，用自己的文笔将见到的一切上奏朝廷。
两刀山僮人叛乱，对思明府来说，绝对是大事，金明道自然要上奏朝廷。
但金明道清早便被知府黄冈请至州衙，“金大人已经知道僮人叛乱的事了？”
“下官刚刚知晓，正要向大人核实，”金明道很谦逊地拱手，“大人，两刀山一向平静，僮人因何作乱？”
黄冈苦着脸，“应该是少数百姓缺衣少食……”
金明道放下心来，还好，不是大规模叛乱，“下官职责所在，势必向朝廷汇报思明府发生的一切，两刀山僮人作乱，下官自然要上奏，可是，僮人作乱的原因……”
一直默不作声的师爷咳嗽两声，道：“金大人，数名匪徒作乱，旦夕可破的事情，金大人是否小题大做了？”
“旦夕可破？”金明道隐隐感觉到什么，“师爷的意思……”
师爷一拱手，“金大人，数名匪徒劫掠百姓后，抗拒追捕，遁入深山，只是追捕匪徒的事，谁说是僮人造反了？”
“可是，下官刚刚路过军营，听说……”
“咳，咳……”师爷很夸张地咳嗽两声，打断金明道的疑问，“匪人占据山林，随时有可能再次祸乱百姓，府衙为免万一，自然要派兵围剿，金大人不必理会!”
金明道心道，师爷虽然不是官，也没有品级，但他是知府黄冈的私人幕僚，算是黄冈的人，自然站在黄冈的一边，自己是流官，有监视土官和僮人的职责，无论黄冈对自己有多好，这叛乱一事，万万马虎不得……
他眼珠一转，道：“师爷，便是不上奏朝廷，也要上奏广西布政使吧，万一征缴不力，都司那边也好派兵相助……”
“老爷清晨召见，就是要打消金大人心中的不安，”师爷摆手，“金大人尽管放心，数名匪徒不足为患!”
“这……”金明道拱手，“如此，下官先回府静候佳音!”
师爷听金明道的脚步声去得远了，方才小心地道：“老爷确信山贼只有数十户？”
“传回的讯息是这样的!”
“两刀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匪徒对地形又十分熟悉，”师爷小心地道：“老爷，切不可大意!”
“所以本官打算让陈幕亲率二百军士前往征缴!”
“二百？”师爷惊道：“府城只有这二百军士，全部去剿匪，那时府城岂不空虚？”
“本官已经发出通知，将二百备操兵召回，府城并没有隐患，二百备操兵足矣……万一战事过长，再招募二百备操兵!”
师爷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南城外，距离城门不足两里有一处土坡。
李志贤坐在土坡上，目光时不时看向城门方向，可是城门处只有稀疏的百姓商贾，他有些失望，“浩南，你的讯息是否准确？”
叶浩南起身，向城门口张望，城门口十分平静，并没有封城，亦没有军士出城，他抬头看看天空，道：“左护法勿急，讯息不会有错，时间还早，官兵怕是要午饭前出城!”
李志贤皱眉，“既是平叛，越早动身越好，为何要等到午饭前？难道两刀山的确只有数十僮人作乱？”
胡长风摇头，“左护法，两刀山虽然地形险要，但距离府城只有一日路程，数十僮人怎敢作乱，他们就不怕官府杀九族刨祖坟？”
焦大典趴在土坡的斜面，像个大青蛙似的，“官兵出征，应该要携带一些粮草，他们总要准备一段时间吧？”
李志贤道：“府衙昨夜就接到两刀山叛乱的讯息，难道一夜时间还不够准备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胡长风将口中咀嚼的一根枯草扔了，“左护法，属下明白了!”
“嗯？”
“府衙的军士，分为两种，一种是常设兵，一种是备操兵，据属下所知，思明城常设兵不过二百，这次平叛的就是这二百军士；他们离开之后，思明城内只剩下衙役守城了，黄冈必会召回备操兵!”
“如何？”
“备操兵是没有粮饷的，府衙定期或是不定期组织操训，这次府衙召回守城，必是要发给他们粮饷，所以耽误了时间!”
李志贤明白了，备操兵就是预备役，相当于民兵，平日以耕作为主，农闲时节方才由府衙组织操训，他们是没有粮饷的，除非加入常设兵，“那常设兵呢？他们有粮饷吗？”
“有，不过，守城的时候，粮饷很低，养家糊口都困难，”胡长风道：“像今日这般出征平叛，有很大的风险，所以，府衙必定会增加粮饷，军士们得到粮饷之后，才会为府衙拼命!”
李志贤隐隐感觉不对，常设兵由府衙出粮饷，应该与府衙同心，出征的时候，为何临时增加粮饷？难道他们与府衙之间是雇佣性质，一文钱办一分事……
正沉思之间，叶浩南轻声道：“左护法，官兵出城了……”
李志贤收回目光，向城门处一看，果然有一队军士正穿城而出，队伍看不到尾，为首的军官顶盔挂甲，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士兵们都是步行。
军士们出城的时候，尚能保持着两列完整的纵队，但与后世的阅兵不可同日而语，行不过大半里，便有士兵掉队，大部分士兵都是无精打采的，一副溃兵的样子。
为首的军官大声呼喝着什么，士兵们勉强归队，但从李志贤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队伍又开始乱了。
胡长风一直锁着眉，等军士走远了，方道：“这样的士兵，如何平叛？他们去两刀山，完全就是送死!”
田健丸阴沉着连，“像这样的军士，属下一人就能击杀百人!”
“别胡说，当心官兵的探子，他们是平叛的军士，不是我们的敌人!”李志贤若有所悟，“也不一定是去送死，叛乱的都是普通百姓，或许他们见到官兵就会一哄而散，亦有可能军士是在和府衙赌气，真正上了战场，他们也会拼命!”
胡长风却是摇头叹息，“粮饷挂在嘴边的军队，终究没有战斗力，他们也就吓唬吓唬百姓!”
李志贤是第一次看到思明府的军队，不过，他更看重军队的体制，“士兵们也是人，他们要养家糊口，连养家糊口都困难，谁还替府衙卖力？万一阵亡了，府衙会不会优抚他们的家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