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觉醒来,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周围,多一半人已梦见周公,有的淌着口水,有的说着梦话,睡姿各异,看来都和自己差不多,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突然,列车奔驰之声一变,王立臣朝外一看,妈呀!好雄伟的黄河,原来列车正在通过黄河大桥,自己是第一次远离家乡,也是第一次看见黄河,那兴奋劲就别提了,可是现在是冬天,黄河上早已覆盖了一层冰雪,怒涛翻卷,惊浪拍岸的雄浑的场面,只能把在电影里看过的场景虚幻地移到眼前,以此来弥补眼前的失望和缺撼。

黄河的冷峻沉默不正是在孕育着明年冰雪融化的春潮滚滚吗?

是的,人其实也一样,就象自己上学一样,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这十多年的寒窗苦读谁人知晓,但一旦金榜题名则天下尽知,然后成为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再入大学象牙塔,再参加工作捞一个铁饭碗,志存高远者弄个一官半职,说小一点,自已开始自立生活,再也不用为花父母的血汗钱而时常内心不安,说大一点,祖坟冒青烟了,自己光宗耀祖了!

学而优则仕,从千年的封建科举到如今的高考择优,充分证明了这一句话。

而今天却是这样的结局,算了吧,人得往前看,老是往后看容易摔跤。

“大家都醒醒,吃早饭了。”那个一杠三星的接兵温上尉抱来了一箱子面包水果等吃的,热情地招呼着这帮新兵蛋子。

揉着惺忪的眼睛,这帮新兵连脸都没有洗,就接过李上尉发的吃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再怎么说,第一次吃的是国家的公粮,香,就是香!

李上尉看着这群年轻的新兵,脸上露出了笑,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但是那时坐的火车可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运兵车大多是闷罐,铺上席子,现在是硬座,国家有钱了嘛。

吃完饭,李上尉为了消除大家的离乡愁情,提议说“咱们唱一首歌,好不好?”

唱歌历来是部队的光荣传统之一,歌声在各个场合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当然这群新兵可不知道。

“好。”高低不齐的声音齐声叫好。

“张小勇,你先来一个。”李上尉指着一个身材有些胖的新兵说。

“唱什么歌?首长”那个叫张小勇的兵兴奋地问道。

“随便,挑自己最拿手的唱。”李上尉鼓励的笑道。

“那我就唱个现在最流行的〈〈小芳〉〉吧。”张小勇笑嘻嘻地说。

“好”,车厢里起哄似的嚷道。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精又长,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张小勇别看人长的不怎么样,但这嗓子却是出奇的好。

“谢谢你对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情,谢谢你对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大家慢慢地跟着哼哼,再慢慢地唱出了声,车厢里的独唱顿时变成了大合唱,尽管不整齐,但听得出来,唱得都非常投入,离家的伤感在歌声中烟消云散。

王立臣没有唱,只是静静地听着,面部表情显得十分平静。但他的思绪随着歌声已经飘到了高欣然的身上,他的“小芳”虽然没有漂亮的辫子,但肯定比歌中的小芳要漂亮,而且现在还是大学生!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暗自得意。

之后,大家又唱了时下比较流行的歌曲,列车有节奏的“咣当”声给歌声打着一成不变的枯燥节拍。 唱了一会儿,李上尉说:“好了,唱歌先唱到这儿,大家自由活动吧,但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嬉笑打闹,注意安全,各小组的指定班长负起责任,有事找我。”说完后,李上尉走到了另一节车厢和其他接兵干部聊天。

列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终于到达北京车站了,随着列车员的一声喊:“北京车站到了。”车厢里登时一片沸腾,是啊,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北京,大家的兴奋劲就别提了,因为北京是国家的首都,到此可以看看天安门是什么模样,虽然以前在书画和电影电视里看过,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

但他们很快就失望了,只看见车站顶上三个大字“北京站”,还有一大群花花绿绿的来往旅客。

在接兵干部们的招呼下,这群新兵们排好队,出了站台,早有几辆绿色的大篷军车,排列整齐地等候。

王立臣随着队伍走向军车,到了车厢后成纵队站成一路,李上尉说:“大家上车时按顺序上,抓稳把牢,防止磕伤碰伤,上车!”说完后一挥手,这群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新兵猪拱狗刨地爬上了军车。

来接这批西北兵的共有三辆军车,每辆车里上了一名干部,李上尉和带车前来的干部把车厢篷布系好,军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了车站,向军营驶去。

王立臣坐在第一辆车上,和大家一样想看看沿途的风景,想知道军营在什么地方,但是他们被命令呆在被绿篷布罩的严严实实的车厢里,虽然是白天,但什么也看不见。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的热情。

一种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一种在梦里和想象中的军旅生涯就要拉开序幕了。

又经过三四个小时的颠簸,军车驶进了一座军营,在整齐而干净的操场上停了下来,车刚一熄火,就听到一阵有节奏的锣鼓声,这是部队组织的欢迎新战友仪式。

新兵们赶忙起身准备下车,李上尉喊道:“呆在车上别动,等会喊到谁的名字,谁下车。”

操场上早等着一群官兵,团军务股长赵建峰股长对李上尉说:“一营十五名。”

李上尉拿着新兵档案和花名册念道:“陈小明,刘海国......”一口气念了十五个新兵的名字,没有念到王立臣,这十五个新兵分别从三辆车上鸡飞猫跳地下来了,站在操场上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就象一群离窝的小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待十五名新兵下车后,三辆军车又离开一营,向山里另一座军营驶去,

这三辆军车又经过一阵颠簸,在二营门口停了下来,和刚才一样,象羊拉屎一样地丢下十名新兵,然后载着剩余的新兵,晃晃悠悠地不知开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立臣被分到了二营,一下车,耳轮中同样充满了高亢的锣鼓声,揉了揉眼睛,冬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但对于从黑暗中出来的眼睛,还是显得有些刺眼。

王立臣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道路两旁插满了红旗,一条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新战友,操场上站着五六十名穿着整齐的老兵和干部,正在兴高采烈地打锣敲鼓。

过来几位干部和一群老兵,将分到自己连队新兵背包抢了下来,帮着背上,热情地拉着这些新兵奔向宿舍。

到宿舍后,王立臣和其他两名新兵一进宿舍就被被子惊呆了,这哪里是被子呀,分明是一块大“豆腐”,四方四正,棱角分明,那铺面不知怎么弄的,洁白床单简直象是拿熨斗熨过一样平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那是新兵班长的床铺。

别的四张床上的被子就不行了,虽然也是四方的,但是棱角含糊不清,象四块开始融化的雪糕一样,四个和王立臣穿戴一样的新兵正规矩地坐在各自床边的小马扎上,看见班长带回来三个新兵,他们热情地迎了上来,帮着卸下背包,接过提包放在另一张空着的床铺上。

王立臣被分到了一班,班长姓黄叫黄永涛,个头不高,一米七五左右,但身材魁梧,腰杆倍直,象一根标枪一样,略显削瘦的脸,英气毕现。此刻正站在门口,鹰一样的眼睛对这三位新兵进行着观察,看着他们惊讶的神情,说道:“先放下背包和带来的东西,到屋外集合。”

三人到了宿舍外边,黄班长说:“上饭堂吃饭。”

王立臣暗想:“没有一句废话,惜字如金。”

到了饭堂,三人在黄班长的带领下走到餐桌跟前,由于坐车时间太久,已经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想喘口气。

“起立,谁让你们坐下的?”黄班长的口气透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三人“唰”的一声站了起来,象是刚才坐的不是凳子,而是一块烧得火红的碳块,谁也不敢吱声。

一个炊事兵端来了一盆热腾腾的面条放在了桌上,笑着对黄永涛说:“班长,这三个新兵挺精神的,你真有眼力呀。”

黄永涛面带假怒地说:“少贫嘴,该干啥干啥去!”说完对王立臣三人说:“你们还不谢谢吴班长!”三人机械地说:“谢谢吴班长。”

这名姓吴的炊事兵也是黄永涛带过的新兵,现在已经是老兵了,不过在黄永涛面前,他永远都是新兵,就象孩子在父母的眼里永远都长不大一样。

姓吴的炊事兵满脸带笑地说:“不用谢谢,赶紧吃,热乎热乎,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转身走了。

黄永涛说:“坐下,吃吧。”

三个新兵坐下各处盛面条,王立臣旁边的新兵低声说:“怎么吃面条呢?”没等王立臣开口,班长黄永涛说:“这是部队的传统,也可以说是规矩,‘混进面条,滚蛋饺子’啥意思,你们以后就明白了。”

三人再也不说话,从上火车开始到现在净吃面包和火腿了,早想吃口热饭了,三个人拿起筷子端起碗,张开了饿狼一样的嘴对着面条进行了疯狂的扫荡,餐桌上顿时响起了猪吃泔水一样的“叭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