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池霆带商初时和三个小孩归国,并举办了一场不算盛大的婚礼。

如今的商初时一切只想低调再低调,不但婉拒了司曼华想帮他举办婚礼的心意,也不许池霆“铺张浪费”,像当初池霆母亲嫁入豪门一样,婚礼豪华程度堪比王室,上了多国新闻头条。

他只想简简单单的跟一家人待在一起,别再有人钻出来闹幺蛾子。

天气渐暖,商初时却依旧畏寒,每天躲在空调房里逗女儿,等儿子们放学回来再玩儿子,平时最多在花园里走动,连大门都没迈出过一步。

池霆也不催他出门,只偶尔下班早,会开车带他去海滨兜风。

家里的杂事都有保姆们做,商初时乐得清闲。

晚上洗过澡,商初时擦干浴室镜子上的水雾,望着里面人的容貌身材,陷入沉默。

生完孩子几个月,他的脸上倒是有点肉了,但身体还是跟排骨精一样,肋骨都凸了起来,干瘪瘦弱,而且腹部还有一条剖腹产时弄出的伤疤,跟蜈蚣一样歪歪扭扭的,难看至极。

别说池霆,就连他自己看到都觉得倒胃口。

商初时默默穿好睡衣,转到婴儿房去。

保姆正在给小丫头喂奶,小丫头不哭不闹,喝得心满意足然后闭眼睡觉,颇有当初萝卜爹的风范。

商初时觉得,大概这丫头也不需要他太*心。

钢琴房里,萝卜正由家教带领练习钢琴,胖丁被教练捉去练跆拳道,正在哭天抢地,边抹泪边踢腿。

商初时无事可做,本想缩在沙发上看会电视,谁知动画片播放两分钟不到,他就睡着了。

等池霆下班回来,商初时抱着枕垫睡得正香。

开春各大公司都很忙碌,池霆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

他七八点出门时,商初时还在睡,他回家来,通常是一两点,商初时也在睡。

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两人没能好好说句话。

池霆丢开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坐,去捏商初时瘦削的脸颊,时而双手贴在人家脸上,像搓汤圆那样搓来搓去。

商初时不堪其扰,从睡梦中醒过来。

璀璨的大吊灯发出刺眼的光芒,商初时刚反射性眨了下眼,池霆就伸出手来,挡在他眼前。

“这么早就下班了?”商初时迷迷糊糊的,听到楼上还在弹琴,心想大概还没超过八点。

池霆给孩子们定下的规矩是,九点前必须入睡,所有课程和作业,都要在八点前完成。

池霆心情颇好,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不希望我早点回家?”

商初时哼了一声,难掩开心地小声嘀咕,“谁稀罕~”

他一副口是心非的骄傲劲,谁都能一眼看透,让池霆也不由笑了笑。

“好,商少不稀罕,我稀罕,我想早点回来陪你们。”

商初时坐起来,习惯性往池霆怀里一趴。

怀老三后期,池霆一直陪着他,让他养成了懒散的习惯,总觉得哪都没有池霆怀里舒坦,这里既安全又温暖,是他足以依靠的避风港。

因而,只要有池霆在,他就跟骨头都软了一样,恨不得时时往池霆怀里钻。池霆也乐意培养他这个下意识的小癖好,乖乖地让他靠着。

在池霆怀里趴了五分钟,商初时打了个哈欠,恋恋不舍地戳了池霆一下。

“你上去看看呱呱。”

“不了,我多陪陪你。”池霆说。

呱呱是老三的乳名,司曼华取的,说是这丫头跟她爹一样高冷,小小年纪连哭都不屑哭,一点不像正常小孩那样,动不动就呱呱地哭,听起来生机勃勃的,响亮得很。

司曼华希望老三能够活泼生动一点,别跟池霆一样,老气横秋,少年时就跟人人都欠他八百万似的,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叫人望而生畏。

池霆被司曼华拐弯抹角地批评了一顿,一点也不恼,抱起自家小女儿就呱呱呱呱地叫,把刚开过刀的商初时笑岔了气。

池霆倒是想念儿女们了,毕竟一天不见,心里总挂念着。

不过比起孩子们,他更想跟商初时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话,都无比满足。

商初时能平安生产,回到他身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每每想起那段时间,商初时无比虚弱的模样,池霆都揪心地疼着,有时候甚至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总怕自己一觉醒来,发现如今的幸福都是假象,真正的商初时,早已从他身边离开,再也寻不回来。

他用力抱紧商初时,一再确定,怀里的人有温度,有生命。

商初时舒舒服服地趴着,等听到楼上琴音停下,才从池霆怀里离开,正儿八经地坐好。

毕竟家教要下楼来了,看见他这副样子,不成体统。

保姆们送走家教,再向池霆报告了今天商初时和呱呱的情况,随后各自下班。

小孩们已经洗漱过,全围在摇篮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呱呱。

呱呱乌溜溜的眼睛四周扫了一圈,在商初时脸上定格片刻,咯咯地笑了两声,然后安静地睡去。

胖丁崇拜地说,“呱呱好厉害,呱呱都不哭。”

商初时怀念地说,“是啊,胖丁小时候老是哭,特别是到了半夜,哭得撕心裂肺的,嗓子都哭哑了。甄阿姨说,他要么是饿了,要么是哪里难受。”

后来他带孩子去做检查,才知道胖丁有先天性心脏病,多半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整宿整宿地哭嚎挣扎。

等后来开始吃药治疗,才稍微好了些,半夜总算不再啼哭,让商初时也得以休憩片刻。

想起这事,商初时又笑着说,“我记得这俩小家伙出生没多久时,那会我在老式街道租房子。那种楼房不是现在这种几室一厅,就像医院那种,两排单间,门对门,隔音效果约等于零,一点动静对面跟隔壁都能听到。”

池霆沉默地听着,两个小孩也都望着商初时,气氛有些凝重。

商初时毫无所觉,继续说,“胖丁哭的时候,对面有对情侣特别不耐烦,好几次拿着菜刀来踹门,说再听见小孩哭就砍死我。后来我就学乖了,一旦胖丁哭,我就把萝卜背在身上,抱着胖丁去外面没人的地方,等他睡着了,我再回来。”

那时候半夜三更,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带着孩子们,一次又一次地在大树下转圈圈,为了哄胖丁睡着而精疲力尽,孩子们也冻得脸蛋发紫。

明明是前几年的事情,可商初时觉得,这些事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十分遥远,连他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了。

商初时说完,才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没半点声音。

他再一看,父子三人都看着他,各自神情复杂。

胖丁歉疚地抠手手,垂头丧气地说,“爸爸,都是胖丁不好……”

商初时心里一惊,赶紧想要挽救这个话题,萝卜也陷入阴郁中,埋头说,“爸爸,是我和弟弟害你受苦了,要是没有我们……”

“啊,不不不,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有你们在,爸爸很开心!就算再辛苦,爸爸也很高兴的!”商初时彻底慌神,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半点抱怨迁怒的意思,怎么孩子们全都内疚难过起来了?

危急时刻,池霆左手拎胖丁,右手提萝卜,把俩小孩当水桶一样轻而易举地往儿童房里带。

“走,睡觉了。”

等池霆把孩子们带走,商初时才松了口气。

孩子们的内疚情绪应该可以被池霆化解,毕竟池狗专门抽出一段时间,去找儿童教育专家进修过,立志要当一个好爸爸,所以在育儿方面,比纯靠本能的商初时强多了。

等到九点,呱呱的育儿保姆也来到别墅,商初时亲亲宝贝女儿的额头,细心地盖好小被子,而后回到房间去。

他靠在床头看书,池霆推门进来,说,“萝卜跟胖丁睡了,没产生心理负担。”

商初时放下书一叹,“我真没想让他们难过。”

甚至于,他现在想起来,都不觉得那时候很难熬了,只是当个笑话,随口一提而已。

结果,不但孩子们自责,连池霆眼里都盛满忧郁和歉疚,好像万年化不开的寒霜,让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幸好池霆不需要他安慰,只往床边一坐,凑过去看了眼。

“在看什么?”

商初时后知后觉地把书往背后一藏,但是显然来不及了。

他羞涩地摸摸耳垂,说,“我想先去考成人大学,至少把学历提高,然后找个福利待遇好的工作。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笨,努力努力说不定能考上。”

池霆很不赞同,“太累了,你什么都不用做,有我在。”

商初时摇摇头,轻声说,“又不是残废,年纪轻轻的。再说,我怎么也得给三个小孩做个好榜样是不是?”

池霆没再劝阻,反正商初时想上班,他可以暗中给人安排轻松悠闲的工作。

商初时再不愿意,这辈子,也得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

池霆下班这么久,突然想起没看见司曼华。

“司曼……妈没在家?”

商初时神色凝重起来,手指微缩,迟疑地说,“商老先生病重,妈妈去医院看望了。”

上午那会,商家保姆打来电话,说商老爷子性命垂危,司曼华就赶了过去。

不管商初时在商家遭遇过什么,至少商老爷子对司曼华而言,是个和蔼慈祥的公公,二十多年从未有过半句斥责,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作为儿媳,她怎么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池霆抚上商初时的脸,认真问,“你想去吗?”

商初时愣了愣,许久之后,才缓缓抬头,望向池霆。

“我……我不知道,”他很纠结地说,“我怕又惹他老人家生气……而且,你带走了姑姑,他们肯定要怪我……”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话里话外都是歉疚和担心。

这几年来自至亲之人的压力,已经让他养成心理规律,不管遇到什么事,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把责任通通包揽过来。

池霆抱紧商初时,眼眸微垂。

解铃还须系铃人,商家的事,还是要让商家人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