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商初时的状况,司曼华也不敢带两个孩子经常来打扰,只碍于孩子们啼哭不断,还是只能来。

萝卜跟胖丁趴在床边,商初时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也不透,唯恐让两个孩子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怀孕消耗他太多心血,令他的身体孱弱不堪,人也瘦得像老干柴棒,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

他双颊凹陷,面无人色,连自己都害怕这副僵尸般的模样,又怎么能让孩子们看见?

可是,胖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心翼翼地拖拽棉被,哭求爸比看他一眼。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商初时更爱孩子们。

他终于从龟缩的小小角落里爬出来,让孩子们嚎哭着钻进他的怀抱,父子三人哭作一团。

池霆在门外看见这一幕,眼眸微垂。

不管何时,能打开商初时心扉的,果然还是只有两个孩子。

没敢打扰到他们,池霆转身下楼。

司曼华在厨房里做点心,她最近在海滨那边照顾孩子们,很难得来这里一趟。所以既然来了,就要多做些好吃的给商初时。

“你也不用难过,你和小时有了共同的骨肉,早晚有一天,小时会对你敞开心扉的。”

司曼华一向乐观而积极,在短暂的伤痛过后,她很快作为一个母亲打起精神,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自己的孩子。

池霆说,“我只希望,他不要抗拒我。”

司曼华轻笑一声。

“小时很喜欢你,第一次跟你相见就喜欢上了,这么多年,这份心情应该从没变过。”司曼华把精致的糕点摆入盘中,笑盈盈地说,“这孩子只是缺乏安全感,小池,再多爱他一些吧。”

商初时就像从土中钻出来的小绿芽,阳光而积极,只要能感受到爱护,就能快乐地生长。

等楼上的哭声停止了,司曼华才端着点心上楼去,留池霆独自在厨房里待着。

傍晚时分,司曼华带胖丁和萝卜离开,因为两个孩子要上学,更重要的是,商初时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憔悴怪异的模样。

不管多落魄憔悴,他还是希望,自己能给孩子们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十月底的天气有些冷,池霆一进卧室,先把窗户关得密不透风。

商初时坐在床头发呆,看见他进来,下意识地扯过棉被,遮挡住日渐显怀的小腹。

池霆关好窗,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床边去,手掌抚上商初时的脸。

商初时枯瘦得不成人样,像被吸干血的尸体,苍白死灰,眼眸里没有丝毫光华。

他不希望池霆看见这样的自己,但是一味的逃避不可能解决掉问题。

池霆很小心地斟酌话题,担心刺激到商初时。他想了很久,终于从最保险的角度入手,“甄老太太也到了海滨,跟司阿姨一起照顾小孩。奶奶们养孩子很精细,有没有觉得,胖丁至少胖了十斤。”

商初时想笑一笑,但是没什么力气,“哪就胖十斤了,萝卜还瘦了点。”

跟迷糊的胖丁不一样,萝卜从大人们的语气神态中,早早察觉到商初时可能出事了,一直以来茶不思饭不想,做什么事都走神,小土豆很快消瘦成小豆芽。

也是因为这样,司曼华才把他们带来见见商初时。

商初时小声说,“我很对不起他们。”

今天,孩子们在哭,司曼华也一个劲地抹眼泪。

司曼华说,她真的很对不起他,二十多年来,居然什么都没察觉,让他独自待在那么危险的人身边,还有他最痛苦的几年里,也没能坚定地陪着他。

商初时没觉得委屈,只觉得痛苦。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妈妈不会这么难过。我总是让别人为我哭,我好像没能给他们带去哪怕一丁点好处。”

他习惯性地埋头自责,又被池霆挑起下巴。

亲吻的时间并不长,池霆小心翼翼地触碰着。

他把那些阴影全部抛开,眼里只有商初时的影子,并且什么都没敢想。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但他不能让自己永远活在阴影下。是商初时的话,一定没问题。

一吻结束,商初时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少许红晕。他轻声咳了咳,抱怨,“干嘛呀?”这么突然就亲过来。

“想欺负你。”池霆没皮没脸地说。

他扣住商初时的后脑勺,将人揽入怀中,亲昵地摩挲商初时的发根。

“我说过,你救赎了我,也保护了宋昀。你的存在,让我们得以走出阴影。”

这个小霸王不是别人说的那么一无是处,他们只是不了解他,不明白这个外表嚣张霸道的人,有如何柔软细腻,纯洁无瑕的灵魂。

商初时问出好奇已久的问题,“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咳咳,孩子们,是,是我生的?”

即便从司曼华口中得知,池霆比她更早得知真相,商初时震惊之余,也有少许的欣慰。

他所担心的那些,真的没有发生。

池霆老神在在地说,“一开始你就没骗到我,我要是能被你这么笨的人骗到,那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商初时觉得这话很刺耳,但是转念一想,基本等同于,池霆早就发现了真相,而他一直以来苦苦纠结的那些问题,全都是杞人忧天?

商初时脸黑了。

池霆把玩他的手指,虽然臃肿的无名指骨节不好看,但是其他手指依旧纤长,比他的手更漂亮。

手腕上,手镯微微晃动,银链吊着的戒指跟池霆的戒指相触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商初时再度脸红,想要缩回手,池霆没敢紧握。

因为每天都在打点滴,商初时手背上的血管被留置针头插得血肉模糊,青紫交加。那些可怕的针眼留在手背上,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目光落到戒指上,商初时无声地笑了笑。

每一次行走到深渊边缘,好像将要堕落下去,池霆就会及时出现,把他从危险的境地带回来,安抚彷徨无措的灵魂。

每一次每一次,在无法支撑的时候,都有池霆在陪伴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这辈子,他可能都没法离开这个人了,真是懦弱又无能啊。

商初时将头埋在池霆肩窝里,任由池霆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放缓了呼吸。

两人又说了会话,商初时沉沉地睡过去。

护士上来打针,池霆撩开商初时的衣服,触碰到明显凸出来的肋骨。

池霆很担心,以商初时现在的状况,坚持不到生产那天。专家们也说,最多八个月,就要进行剖腹产,否则商初时捱不住。

医生们每天来做各项检查,大把大把的药配制好,交代护工按时喂药。

商初时日渐消瘦,肚子却很怪异地突起,就像重病患者肚子里长了一颗肿瘤,瘦削的身体上,只有腹部耸起,很不协调。

宋昀来的时候,商初时本来不打算见的,他现在有多丑陋,宋昀就有多耀眼。

两相对比,实在叫人自惭形秽。

宋昀带了很多适合孕夫的小零食,不过刚到门口就被来做检查的医生给拦截了,护工还公事私办,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确定没有私藏食物才放他进来。

到最后,宋昀带来的大箱零食,只剩下两颗糖。

商初时把糖塞进嘴里,还挺甜。

“商秀妍不是被池霆关进精神病院了吗,结果就昨天,又被人弄走了。”宋昀叼着另一颗糖,边摆弄花草边说。

“你知道是谁干的?”商初时知道这事,是司曼华跟他说的。

司曼华不知道是谁弄走了商秀妍,担心商秀妍找商初时报复,所以特地打电话来,要护工等人好生看护,别让人趁虚而入。

宋昀沉默一瞬,说,“是秦牧年做的。”

商初时一愣。

他是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纠葛,不过据宋昀所说,秦牧年得知,当年商秀妍对宋昀下过手后,就让人潜入精神病院,弄走了商秀妍。

池霆知道后也没追究,反正商秀妍在谁手里都不会好过,等到秦牧年那边报复够了,他再把人弄回来就是。

眼下,倒是只有商家那父子俩在着急,到处托关系想弄回商秀妍、

不管商秀妍做了多少恶事,始终是他们的女儿,妹妹,监禁可以,索命不行。

此外,宋昀还带来一个消息。

“商哲奚有些话想跟你说,他就在外面车里。你要是愿意见,我带他上来,你不愿意见,我找人把他咔嚓掉。”宋昀用温和的表情说出阴狠的话。

商初时摸不清他的咔嚓是何种意义上的咔嚓,有些犹豫,“他怎么找上你了?”

宋昀大言不惭地说,“我很随和。”

商哲奚不敢找池霆,大概是怕池霆掐死他。

但是相对温润的宋昀,能帮上这个忙。

决定权在商初时,他和商哲奚之间的恩怨,好像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最后,他没见人,只让宋昀开了个视频,两人隔空对话。

一段时间不见,商哲奚的境况也出奇的糟。

他如今无疑也成了过街老鼠,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认出,他就是网上爆出不堪视频的明星。

国内估计是待不下去了了,只有远走国外,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小地方,了此残生。

视频里,商哲奚哑声说,“我已经把以前陷害你的事,都告诉商家的人了。还有,你记得一开始那场party,你们给我拍裸照的事吗?”

商初时沉默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苦笑一声,说,“那件事,是我自导自演。要把自己绑起来不容易,但是慢慢来就能做到。我用你的手机解锁,拍下照片,就是为了惹怒商先生,好把你赶走。”

那时候,他发现不管他表现得多乖巧,始终不如商初时更被人宠爱。

商初时能任性地大吵大闹,所有人都宠溺地哄着,而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做什么事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后来他想,凭什么一个外人,要霸占他的幸福?

商初时不走,他永远没法真正回到家,得不到父母全心全意的爱和关注。

所以,那次,他做出会触怒商贤底线的事,让所有人误会商初时,好彻底把商初时赶走。

可那晚,商初时原本跟他和解了。

喝得醉醺醺的商初时摸摸他的头,像平时司曼华做的那样,无奈又包容,手心里温暖的热度,令他如同徜徉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暖意遍布。

商初时说,对不起,抢了你的家。

不过以后,哥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