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初时刚踏进商家大门,就被商老爷子一拐杖打过来。

他没有设防,躲闪不及,被拐杖底部的勾角划过脖子和脸,霎时勾破皮肉,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商初时被打懵了,木愣地站在原地,情绪激动的商老爷子也被商贤和保姆拉住,商秀妍在一旁捂脸哭泣。

大厅里乱糟糟地吵作一团,商老爷子气急攻心,指着商初时痛心疾首地大骂,血红的双眼里满是伤痛和恨铁不成钢。

商初时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捂住仿佛有火苗在烧灼的伤口,望向商秀妍希望得到答案,但商秀妍只顾低头哭泣,收不到他发出的求救信号。

商哲奚站在楼道口,疲惫的身躯隐匿在阴影里。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商初时,眸中波澜不兴。

兵荒马乱的场景维持了很长时间,商老爷子盛怒之下咳嗽不断,喘不过气来,被商贤和商秀妍劝慰着,家庭医生也赶过来,防止老爷子活活气死。

在商初时来到这里前,商秀妍支支吾吾地把商初时和一对双胞胎的事情告知父兄,老爷子当场晕过去。

等被医生救醒后,商老爷子平心静气,要商初时过来。

他已经尽量压抑着怒火,可一看到商初时,拐杖还是忍不住敲过去,恨不得打死这个“恬不知耻”的孩子。

等老爷子悠悠醒转,商秀妍千劝万劝,求老爷子别再动怒,有话好好说。

老爷子痛心不已,边咳边骂,“你还要我怎么好好说?我商家算不上书香门第,名流清贵,可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万一让别人知道,那个畜生给男人生了孩子,让我怎么有脸出去见我那些老友?”

不管商初时身体有多畸形,至少表面上完全是个男人,而他又是受商家教导成长的,即便如今被赶出商家,在外人眼里,他也是商家的一份子。

他丢脸,商家也会跟他丢得彻底。

商秀妍小心翼翼地劝说,“爸,小时他以前就喜欢池霆,给心爱的人生小孩……”

商老爷子气势汹汹地瞪了她一眼,胡子都被吹起来了。

“他不懂事,你和曼华也跟着胡闹?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早点告诉我们?”

商秀妍委屈地说,“我以为大嫂会说……”

商老爷子气得直喘。

楼下,无关紧要的人全被商贤赶走,大厅里只剩下自家人。

商初时坐立不安,从始至终不敢抬头,不敢看商贤哪怕一眼。

商贤果然不会像司曼华那样,可以接受他做过的任何事,无条件站在他这边。

眼看商初时变得颓废而憔悴,商贤心痛之余,更多的是不解。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到底还记得不记得自己是个男人?你就那么喜欢被男人……甚至可以连尊严都不要,给他生孩子?”商贤沉痛地问。

商初时双手紧握,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觉得丢脸,妈妈也给您生下孩子,您觉得她丢脸吗?”

“她是女人,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商贤咚咚地捶桌,气恼万分,“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你敢大着肚子去街上走动吗?你敢坦然接受外界的目光吗?要是你做不到,就别在这跟我犟嘴!”

商初时难堪又羞愧,两只手搓来搓去,暴露他此刻极大的不安。

商贤还没说够,又压着怒火问,“池霆知道你儿子的事吗?”

商初时摇摇头。

“呵,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商贤冷笑,“他要是知道,你一个男人给他生了儿子,他不知道会觉得有多恶心!”

商初时肩膀一缩,小声说,“不会的,他不会……”

池霆对胖丁和萝卜好得不得了,他能看出,池霆很爱那俩孩子,几乎是要捧在手上,比他还溺爱孩子们。

这样的池霆, 就算知道孩子们是他生的,肯定也不会,说出恶心这种话来。

商贤见商初时脸色惨白,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身体上的缺陷,是商初时走错路的第一步。

可追根究底,是这孩子自己不自爱,也没有羞耻心,居然愿意雌伏在男人身下,被当做女人那样肆意玩弄,连生孩子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商贤满肚子怒火,只想狠狠把这个不自爱的孩子骂醒,不顾会不会将人伤到,开始口不择言。

他讥笑着问,“你说池霆不会,那你敢把这件事告诉他吗?还不是因为,连你自己都不敢相信,池霆会接受你们这些怪胎,所以才谎称是代孕?”

商初时倏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他对池霆撒谎,知道是以“代孕”为借口?

是商哲奚说的?

还是……商秀妍?

商初时嘴唇哆嗦,血色全无。

商贤继续说,“你要明白,连我和你爷爷都接受不了,你干出这么无耻的事情,还指望池霆对你有多怜爱?他以前就讨厌你,哪怕你那么求你爷爷帮他,他有过一句谢谢吗?”

商贤其实知道,商初时喜欢池霆。

他那会很关注儿子,想满足儿子一切需求,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并不赞同。

商家在财富地位上,完全无法跟池家相比,两家之所以有来往,是因为两家老爷子是老友,关系亲厚,否则放到谁眼里,都是商家高攀池家。

再说,商初时是商贤唯一的孩子,他希望商初时能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组建起美满的家庭,延续商家的荣耀。

把商初时嫁给一个男人这种事,从来不在商贤考虑范围内,所以即便知道商初时的心思,他也不肯同意。

结果,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商初时还是“如愿以偿”,摒弃自尊和名誉,成为池霆身边下贱的玩物。

商贤气急败坏,又违心地自我安慰。

商初时绝对不是他的孩子,他的儿子不会这么不知廉耻,就像商哲奚,那孩子多乖巧,听话懂事,从没主动给他招惹一丁点麻烦。

可是,那么乖巧的孩子,也被眼前这个孩子,弄得一身伤。

按下双胞胎的事,商贤又沉声问,“哲奚的事,是你做的吗?”

商初时怔然,随即苦笑,“您觉得,我有那么大本事,能把商家和盛世娱乐公关部都耍得团团转?”

商贤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等他得知商初时和池霆还有来往,又不得不怀疑,是有池霆在背后做手脚。

商初时或许做不了事,可是池霆能,只要池霆一声令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利用商哲奚报复商家。

他觉得商初时或许真的很有心机,用楚楚可怜的外表和悲惨的状况,换取所有人怜悯,骗过司曼华不说,连他都差点被误导。

一旦有所怀疑,先前那些怜悯,将全部化作懊恼和气愤,反噬过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池霆走在一起的,你用身体换取他的帮助,也不是不可能。”商贤气恼之下,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两人的关系,恶声说,“你以前就看小奚不顺眼,完全有理由陷害他,报复他,也报复我们商家。”

商贤不是第一次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商初时本以为自己会气得跳脚,声嘶力竭地解释,或者伤心得崩溃,责问商贤为什么总是把他想得那么恶毒。

可奇怪的是,他只是笑了笑,很无奈,又平静地接受商贤对他的污蔑。

想想也是,不管他现在多忏悔,多抱歉,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形象和声誉也难以扭转。

他连一句“不是我”都说不出来,只问,“那么,您要怎么做呢?”

把他抓起来吗,把他的事公之于众,让他接受整个社会的唾骂和羞辱吗?

他突然觉得失去所有力气,什么都不想管了,死也好,活也罢,没什么大不了的。

商初时一脸死灰和彻骨的绝望,让商贤手指轻颤了一下。

他从没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这么灰暗的神情,这好像就是心死的模样,万念俱灰之下,连求生的意志都被舍弃。

他原本想,商初时是怎么对待商哲奚的,他就报复回去,可是看见商初时这副模样,他到底于心不忍。

理智跟感情在相互拉扯,商贤也考虑了许多。

幼年商初时的影像在他脑海里不断浮出,司曼华的哭声也在耳朵里回响。

他说,“过往的事,我都可以不追究,但是按照我们之前约好的,如果你再出现在曼华面前,我会要求你们离开。”

不仅仅是离开帝都,要离开国内,去往谁也找不到的偏远国度,蜗居在某个交通与网络都不发达的小山村或者农场,并在商家人的监视,永远别跟熟悉的所有人联系。

商初时对这个提议感到慌乱,他不舍得离开司曼华,也舍不得池霆,不愿意永远失联,再也不见。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跟池霆的分别,可是真当事情来临,他还是害怕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稍稍修复裂开的关系,像普通情侣那样好好相处。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跟池霆,可能会成为彼此的陌生人,这辈子,一转身,就是永别。

商初时的挣扎和抵触,商贤看在眼里。

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你跟那对双胞胎的事,永远不会暴露?池霆是什么人?他手眼通天,心机深沉,你能瞒得过多久?”

与其等事情败露,满身是伤地离开,不如早早做下决断,潇洒离去,也给彼此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