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霆很后悔把事情的经过告知商初时,因为商初时备受打击,很快发起高烧,昏睡不醒。

医生来过后,也不敢随便给商初时打吊水,只用药性温和的药物,以免伤到腹中胎儿。

一连五六天,商初时才好转了些,但精神不济,谁也不想见。

宋昀来的时候,商初时蜷缩在被子里蒙住头,把自己隔绝在小小的一个角落里,听不见宋昀说话,也不想开口说哪怕一个字。

宋昀关上房门,黯然离去。

他从池霆口中得知很多事,商初时怎么生下孩子,曾经怎么保护他免受侵害,还有对幕后主使的猜测。

他想跟商初时道谢,道歉,可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

商初时受到的委屈和误解,不是一句道歉的话,就可以弥补。

客厅里,宋昀呆呆地坐着,往日温文尔雅的气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跟池霆如出一辙的阴郁和冷漠。

“是她做的吗?”宋昀问。

池霆正在修剪花枝,这是保姆从花园刚摘来的新鲜花束,放到主卧里,或许会让商初时心情好转些。

“你怎么觉得是她?”

宋昀冷笑一声,“她不一直这样吗,装得端庄温柔,谁都被她骗过去了。”

但是他和池霆一样,不会被笑面虎蒙蔽,哪怕对方再会伪装,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池霆慢悠悠地说,“看看下一步,她还想怎么做。”

他觉得,对方布那么大一个局,应该不单单是针对商初时。

这是对整个商家的报复,用商哲奚的事,令商家颜面扫地,昔日建立的威望**然无存。

但是,她也是商家的一份子,这么做,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池霆已经在让艾尔莎查对方的往事,相信不久后就会有眉目。

花瓶里,漂亮的粉色绣球像是猫咪的小爪子,软绵绵又毛茸茸地绽开,几支橙色玫瑰和金色重瓣郁金香浪漫华丽,色彩明亮奢华。

“好看吗?”池霆很欣赏自己的杰作。

宋昀看他轻松悠闲,没好气地说,“艳丽,俗气。”

池霆毫不在意,继续调整枝条,“他喜欢华丽的东西。”

商初时的审美跟池霆截然相反,池霆以简约为高雅,以大气为格调,商初时就更直接,喜欢灿烂夺目,光彩四射的东西。

池霆记得,有一次司曼华教商初时插花,他和宋昀也在旁听。

商初时这个小霸王,根本不管司曼华说的技巧,尽挑艳丽的玫瑰和香雪球等往花瓶里插,还自鸣得意,觉得最好看不过,被司曼华吐槽是暴发户式的土味审美。

商初时不信邪,抱着花瓶问过许多人,大部分人的表情都一言难尽,着实把商初时给郁闷到了。

想起过往,池霆不由一笑。

可是笑过之后,更多情愫涌上心头。

他以为他对商初时从来视而不见,商初时的一举一动不会引起他注意。

可很多时候,他都在旁默默看着商初时。

他少年时代的回忆里,商初时总是猝不及防地窜出来,在他的记忆中占据一格醒目的画面。

提醒宋昀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后,池霆将人扫地出门,再把花瓶拿到楼上去。

**,商初时刚刚坐起,正从窗口,遥望宋昀离去的背影。

宋昀看起来有些落寞,一点不像平时那样神采飞扬,好像有他在的地方,全世界都闪闪发光。

池霆上前,将花瓶放到窗口,绚烂的花束立马吸引商初时注意。

“好土。”商初时说。

池霆:“……”

他的审美其实不是这样的。

商初时舔舔干裂的嘴唇,又问,“有水吗?”

他倒是想自己去倒水,可身体真的没有半点力气。

池霆收到命令,立即去端茶倒水,亲自服侍小霸王。

“要不要吃点什么?”池霆坐在床边,一手抚上商初时惨白的脸,“我下厨,做你爱吃的菜。”

商初时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他很饿,但是胃里不舒服,估计什么都吃不下,待会还会吐一地,懒得收拾。

他不吃,池霆不会由他,毕竟他这几天感冒发烧,没怎么入食。

再说,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不吃东西怎么行?

“你靠着休息会,给我五分钟,我下楼拿粥。”池霆早早熬了一锅什锦鸡丝粥,最适合体弱无力的孕夫。

商初时这回没拒绝,乖乖点头。

池霆刚走到门口,就听商初时问,“我算是,保护到宋昀了吗?”

池霆手握着门把,回过头去,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当时他跟周奇带人去救宋昀的路上,遭到另一伙人阻碍,要不是商初时拖延了时间,宋昀无疑会被侵害。

如果没有商初时,宋昀不会像现在这样,对那时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安稳地生活。

池霆肯定的答复,让商初时低下头,如释重负地笑笑,“那就好。”

他缓缓抬手,蒙住没有视觉的左眼。

只要有保护到宋昀,那就不是没有意义。

换做是以前,一时间遇到这么多事,商初时可能会抑郁。

但是这次只自闭了几天,他就慢慢走出无端的困惑和焦躁,压抑的心情一点点舒缓。

究其原因,还是有池霆和孩子们在。

池霆一直陪着他,从不离身,还亲自给他做心理疏导,一旦发现他哪里想不开,会立即耐心劝说,不让他产生郁结。

此外,池霆每天会让孩子们跟他视频,令房间里充满天真无邪的笑闹声。

以往无数次遇到磨难,都是孩子们支撑商初时振作起来,这次,多了一个池霆。

吃完粥不到一个小时,商初时果然又吐得干干净净,胃里空****的,还弄脏了房间里的地毯。

池霆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没有丁点责怪的意思,让商初时原本忐忑的心得到片刻安抚。

吐光了也没事,池霆重新让保姆做了两个小菜,配上白粥喂给商初时吃。

商初时吃得很艰难,可是不吃饭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没法上班赚钱,更没法以正常人的姿态出现在孩子们面前,免得他们担心。

喂饭的时候,池霆问,“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会吐?”

商初时有气无力地说,“我一发烧就容易吐,而且肠胃不好,医生说是正常的。”

他以前为了赚小费,在领导面前狂喝酒弄伤了胃,有段时间一吃东西就吐,医生说是胃部的应激反应,以致于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这个笨蛋从小就粗心大意,作为有经验的孕夫,怀孕一个多月了,又是孕吐又是小腹难受,居然丁点都没联想到。

他没想到,池霆也就没提。

现在的商初时就像走在悬崖边上的人,在狂风吹拂下,身躯摇摇欲坠。

如果贸然告诉他,他又怀孕了,池霆不敢保证,他不会因情绪激动而做出什么傻事来。

即便只是一丁点可能性,池霆都不会冒险。

他会瞅准时间,让商初时做足心理准备。

吃过饭,池霆侧躺在**,让商初时靠在他怀里。

之前商贤的话,让商初时很受伤,一想起就心如刀割,疼得克制不住。

“他说我不学无术,是个废物,我也觉得我是。”商初时自嘲地笑,“应该就没有哪个富家子弟,像我这么窝囊,是不是?”

池霆发自肺腑地安慰,“倒也没有,比你败家的大有人在。”

而且,商初时也不是一无是处。

池霆搂着商初时,俯身在他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

“至少,你弹奏的《夜安曲》,我听到了。”

商初时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苍白的脸上慢慢染上一层红晕。

“什,什么《夜安曲》,我不知道。”

池霆捏捏他的耳垂,拖长尾调“哦”了一声。

“那应该是我弄错了,我还以为弹琴的人是你。那会我总是做噩梦,也容易歇斯底里,要不是有《夜安曲》,可能现在进精神病院的就是我。”

商初时咧着嘴,露出招牌式傻乐。

原来,池霆听到了。

只是,他明明弹得那么糟糕,像池霆这种精通音律的人,应该一下就能听出不对劲吧?

他故作轻松地问,“那个人弹得好吗,是不是弹得特别难听?”

“嗯,”池霆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毫不留情地指出,“刚开始特别难听,与其说在弹钢琴,不如说是吹唢呐。没有章法,纯数乱弹,让人心浮气躁,气血上涌。”

商初时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幸好,池霆及时放低声音,缓缓一笑,“不过,越到后来,弹得越美好,像是真正的天使在弹琴,非常柔美安宁。”

他不由想象起那个时候,在琴房弹奏钢琴的商初时的模样。

一定就像是浑身充满金色光晕的天使,漂亮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舞动,弹奏出一个个美妙的音符。

那些音符飞向池霆,驱散池霆周边的冰冷和阴暗,带来无穷无尽的明亮光辉。

可惜的是,他没有机会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见见那个时候一心一意地为他弹奏钢琴,笼罩在圣光之中的小霸王。

幸运的是,商初时还在他身边,被他牢牢搂在怀里。

或许有一天,两人还能一起弹奏起钢琴,重现绝美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