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偏僻地段,一座毫不起眼的精神病院矗立在雨幕中,处处透着死寂的灰白。

在轰隆不断的雷鸣中,病房里的女人趴跪在地,不断用脑袋撞墙,撞得头破血流,现场像发生了凶杀案。

“池霆,你这个小畜生!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把我儿子还给我!啊——”

女人瘦弱干瘪得可怜,宽大的病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以前那张妩媚艳丽的脸上爬满皱纹和苍老,眼神里依旧透露着刻薄和怨毒。

她如今很是狼狈,没了曾经在池霆面前趾高气扬的凌厉,只剩下无尽悲愤和绝望,像落在地里的树叶,一点点枯萎发黄,最后分解腐烂。

隔着玻璃窗,池霆静静站着,愉悦地欣赏女人歇斯底里的痛苦状态。

一如曾经的他,被仇恨和哀痛充斥着,无数次快要陷入癫狂。

周一零站在池霆身旁,见池霆面色如常,低声问,“要不要把她的嘴堵上?”

“不用。”池霆说着,叩叩玻璃窗。

女人对外界的声音很敏锐,脖子僵硬地扭转,灰白如死人的浑浊双眸死死盯着池霆,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一样恶毒。

“池霆!你这个杂种,你把我儿子弄到哪去了,你把他还来!”

女人如同疯狗,眼睛发红,嘴角流涎,连滚带爬地冲到窗边,啪啪地砸窗。

她又哭又笑,妄图打亲情牌,“他可是你亲弟弟啊,是你们池家的血脉!你不能对他下手知道吗,要不然到了地下,你有脸见你们池家的列祖列宗吗?”

周一零噗嗤一笑。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列祖列宗?这女人怎么满脑子封建思想。

池霆神色冷然,居高临下地看着癫狂躁动的女人,“说起来你们当初逼死我母亲,怂恿池家把我赶走的时候,似乎没想过,我也是池家的血脉?”

他微微弯腰,隔着窗户跟女人对视,露出阴郁的微笑。

“再说,小三的儿子,也配称是我弟弟?”

女人神情一滞,接着眼球疯狂转动,整个人狂躁起来。

“你妈妈才是小三!我跟池先生都快在一起了,可是她却突然出现,把池先生的魂都勾跑了!她不过是个下三滥的妓女,仗着有几分姿色而已,凭什么勾走我男人!池霆,你跟你妈才名不正言不顺,你们才是破坏我幸福的贱人!”

女人疯狂拍打玻璃,指甲吱吱地抠抓,在上面留下道道血痕。

周一零朝护工们使了个眼色,四五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立马上去,将女人死死压在地上注射镇定剂。

在这种压抑阴暗的精神病院里,就算是正常人,也会被折磨得疯疯癫癫。

池霆转身离开,周一零快步跟上。

“Boss,您不要在意她的话。按情况推测,在池老先生跟您母亲认识时,她在池老先生眼里,连草芥都不是。”

池霆不咸不淡地说,“不关我的事。”

论起罪魁祸首,终究还是他父亲,这个可恨的人渣败类。

阴暗的走廊,池霆透过玻璃窗,看见汇集成河的雨水,沿沟渠蜿蜒向下流去。

母亲自杀前的那些天,也总是暴雨连连,雷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令全市淹没在海洋般的洪水中。

“你对爱情怎么看?”他突然问。

周一零愣了一下,夸张地叹气,“爱情?我能怎么看,都分手七八次了,爱情已经快跟我绝缘了。”

“所以,你信这东西吗?”池霆再问。

周一零直觉这问题不好回答,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可能得分人吧。有人是真爱,有人就想玩玩。”

池霆沉默以对。

以前,商初时总嬉皮笑脸地说,他喜欢他,特别喜欢,光是看上一眼,心脏都满足得好像要爆炸了。

可是,他从来没信过。

他的母亲,风华绝代的大明星,独一无二的惊艳大美人,被他父亲的甜言蜜语所蒙骗,在事业达到巅峰的时候毅然息影抛弃一切,回归家庭,成了他父亲手心里的菟丝花,

可是婚后没几年,那个人渣就出轨了,留下他母亲独自守在豪华的别墅里,不允许她复出,也不答应她离婚,眼睁睁看她的灵魂一点点离开身体,变得支离破碎。

美艳的鲜花一旦离开肥沃的土壤,被插在装满营养水的花瓶里,又能活多久?

池霆始终记得,母亲常年坐在昏暗的窗边,望着外面变幻的四季风景,整个人空茫得仿佛没有灵魂。

女人的绝世容颜并未因婚姻的不幸而凋零,依旧美得摄人心魄。

“你爸爸跟我说,他很爱我,一辈子只爱我。可是他给我的一辈子,只有几年而已。”

轻柔的话语仿佛在述说无关紧要的事情,端庄却软弱的女人一点点黯淡,失去颜色,无力跟男人给予的苦难斗争。

等到小三母子堂而皇之地闯进别墅,面对丈夫的背叛和小三的挑衅,她更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选择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结束生命。

爱情?

池霆对此嗤之以鼻。

这东西不可能存在,不过是荷尔蒙作祟,用来欺骗人的小把戏,他不会像那些无知又无法自控的人,沉沦在可笑的痴心妄想中,作践自己的生命。

一旁,周一零开口,“对了,艾尔莎说,医生那边看过商先生的病历后,希望能给商先生做个全身体检。除了心脏问题需要防范,其他状况也不能大意。”

池霆撑起黑伞,大步走入暴雨之中,“让公司安排下去。”

单独让商初时去做体检,这人估计又要推三阻四的。

周一,公司里,池霆没去上班,商初时一个人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逗乌龟。

虽然工作很清闲,但商初时总觉得心虚,毕竟拿了高工资,不做点实事不够安心。

这时候,宋昀主动找上他。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剧组,”宋昀朝他优雅地笑,“当然,我会跟池霆说,借你用用。”

“马上走!快快快!”商初时拎起乌龟丢回鱼缸,把宋昀往外面推。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快憋疯了,巴不得出去找点事情做。

帝都的排水系统很好,暴雨刚停,路边的积水就慢慢退去,有不少环卫工人在清理下水道附近的垃圾。

商务车从大街上驶过,开往剧组。

商初时对助理这一行干得很熟练,一上车就对宋昀嘘寒问暖,又是递奶茶又是捧剧本,把宋昀弄得哭笑不得。

“我是找你出来玩的,不用对我这么殷勤,感觉怪怪的。”

商初时愁眉苦脸地说,“我觉得我被培养出了奴性,现在看到比我身份高的人就想去伺候。”

“额……”宋昀扶额,好笑又无奈地说,“把我当朋友吧,小时候,我一直希望能跟你成为朋友。”

商初时压根不信他,自嘲地说,“别说做朋友,你没打死我,我都觉得你这人心胸真的好宽广。”

就算不像池霆那样报复他,把他当玩具折辱回来,至少,也不该对他这么温和。

即便是宋昀本人温文尔雅的性格所致,商初时也不理解。

宋昀翻看剧本,一边说,“小混蛋也不是全在欺负人,记不记得初二那年,我被校外混混欺负的那事?”

商初时回想了下,没想起来,宋昀只好提醒。

那会,宋昀长了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孔,而且因身体比较瘦弱,皮肤也白皙,有点雌雄莫辩的意思,导致不少人说他是女孩,肆意羞辱欺负。

有一次放学途中,他被几个混混拖进无人的小巷里勒索,幸好商初时跟他的狐朋狗友们路过,立马冲上去解救。

毕竟只是一群想偷溜出去玩的小孩,都没保镖在身边,再怎么样也不是成年人的对手,最后宋昀被救出来了,商初时也被打得头破血流。

回去后,商秀妍一看商初时伤成那样,差点晕过去。

医生来的时候,商秀妍一直在追问怎么回事,宋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是寄人篱下,商家收留他们,是看在已经去世的池霆爷爷的脸面上。

一旦他连累商初时受伤,商家一定会把他赶出去。

他胆战心惊地想要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商初时却先开口,说自己跟高年级打群架,然后反被打成这样。

宋昀惊呆了,完全没想到,到那个地步,商初时还在维护他。

如今想来,宋昀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其实我当时把你想得特别阴毒,觉得你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光明正大把我撵走,结果是我太小心眼了。”

他顺带唾弃了自己一番,含笑说,“所以打那以后,我真心希望,能跟你好好相处。”

可惜商初时误会了他跟池霆的关系,一直到最后,都不肯放下身段跟他和好。

听完宋昀的剖白,商初时也总算想起这事了。

“道谢就不用了,我八成不是真心保护你的。”

他那会就是觉得,池霆是他的,池霆的宋昀也是他的,所以宋昀只能他欺负,别人敢动宋昀,就是在打他的脸。

更重要的是,一旦宋昀出点事,池霆肯定会去找那些人拼命,他不想再让池霆徒增无谓的烦恼。

过后,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结果宋昀倒是一直记得。

还有更多的保护,宋昀都铭记着。

池霆比他大几岁,两人不在同一间学校,他在班上孤零零的,没爸妈撑腰,自身又内向腼腆,长得像小女生,很容易被欺负。

但是,商初时充当了欺负他的那个角色,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回想起初中三年,除了商初时常来碰瓷,真没几个人敢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