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身是一场很激烈而且很有看点的对手戏,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只隔着一张桌子,但是言语之间全是火星子,是观众喜闻乐见的那种智斗戏。周玉开拍前很乐观,跟颜逸时说,就算加上机位变化的需要,一条最多拍个三四次也就能过了。

但是真正出来的效果却大不如意。

按理,梁奈应该是一副很沉稳的样子站在宋迟对面,但是镜头里,梁奈脸上的表情居然有那么一点……委屈?再看宋迟,他应该是一副占据道德制高点、咄咄逼人的样子,可是摄像机前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目光游移,想要逃避的模样。

周玉喊停了他们:“宋迟啊,这时候你应该再激动一点,面对对方的各种辩解,虽然嘴上说不过,但是气势上要完全压倒。你不能一直把身子往后缩啊,这样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宋迟点点头,虚心接受了周玉的意见。可是再一上镜,感觉还是不对,周玉又喊停。反复了五六次,两人之间激烈碰撞的感觉就是出不来。

周玉是个慢性子,也不着急,让大家先休息一下,请两位演员再找找感觉,半小时后重新开机。

梁奈拿着水杯跑去找宋迟,想安慰一下他。可是宋迟只是接过水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离开,把梁奈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梁奈有些不知所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

----

宋迟当然看得出来梁奈的情绪,但是他想着不要再给彼此靠近的机会比较好,狠狠心没有搭理梁奈,沉着脸走到了片场的角落。本想一个人透口气,冷静一下,却没想到正好碰见了颜逸时。

颜逸时站在窗边,窗台上放了一只玻璃碟子,碟子上搁着一支正在燃烧的香烟。她这会儿把眼镜摘了下来,用右手的食指勾住了连接镜片的横梁处。

宋迟第一次看到她没带眼镜的样子。她的眼睛对于整张脸来说,占比很大,给她平添了几分稚气,年纪看起来比平时小了不少。她站在下午的阳光里,盯着窗外。

颜逸时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宋迟,眯着眼睛跟他打招呼:“宋先生。”说完,赶紧摁灭了烟,然后重新带上了眼镜。

宋迟不是很介意别人抽烟,因为他也抽烟。只不过在碰到梁奈以后,知道他不喜欢烟味,就把烟给戒了。颜逸时这样抽烟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就只是把烟那么放着,也不吸,这是拿烟当蚊香使?

宋迟觉得自己打扰到她了,本想打个招呼赶紧离开,没想到颜逸时却叫住了他:“宋先生,您跟梁老师,还好吧?”

颜逸时斟酌再三,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侧写师来说,这几天他们两人反常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双眼。他们之间的问题,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也能猜出个大概。

颜逸时也是谈过恋爱的人,知道恋爱当中那种双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种若即若离的敏感。她一般不太管别人的闲事,但这次情况特殊,双方的情绪已经影响到拍戏了。她既然当了这部戏的特邀指导,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态度,就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出出力。更何况宋迟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宋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颜逸时很直白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梁老师人很好,这样的人,您要是放跑了,再找一个可就难了。”

宋迟明白过来,颜逸时已经把他们之间的事看得清清楚楚了。

“人就这一辈子,喜欢就说出来。无论结果如何,给彼此一个机会,比最后错过了要好。”颜逸时继续说。

宋迟沉默着。

“逃避不是办法,您跟梁老师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宋迟想了想,终于开口:“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可能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吧。”

颜逸时追问:“那您有没有问过,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宋迟愣住了。

的确,他从来都没有问过梁奈,他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您说的‘对方想要的’,是指物质条件的话,从现在到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只是人,错过了可就没有了。”颜逸时继续劝道。

宋迟苦笑了一下,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可是我觉得,这也许比‘想要’更深一层。不是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而是他现在习惯了什么样的生活,可能我的出现,会降低他现在的生活条件。这可能也是一种变相的拖累吧。”

颜逸时笑着摇摇头:“那我觉得您真是多虑了。无论如何,一个人的出现注定会改变另一个人的生活。这种改变无所谓好坏,只有愿不愿意罢了。而这个愿不愿意的问题,您不能自己替对方做决定,总要问出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