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说法,李博学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从仪器的工作原理上来讲,似乎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他们之前在对仪器进行技术分析的时候,也探讨过关于有人格分裂的个体,是否会在梦境中投射出两个或者多个人,但由于可以和仪器进行连接的人实在太少,无法验证他们的猜测是否正确。

在李博学看来,这件事反而是通过我得到了验证。

这件事对于他而言是某种学术的假说得到了印证,对我而言却如同噩梦一般。

人格分裂这种词汇我之前听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的心情。

我想起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在大学实习时曾在精神病院接触过的病人。

患者的名字叫阿政,是一名钢琴师。

阿政深爱着一个名叫小蝶的姑娘,小蝶其实也爱阿政,却一直拒绝阿政的示爱,对此阿政非常苦恼。

阿政曾经给深爱的女人小蝶写了一首特别深情的乐曲,小蝶十分喜欢,收下了阿政给她的乐谱,却还是拒绝阿政的表白。

阿政自然接受不了自己的良苦用心频频遭到拒绝,追问小蝶为何非要拒绝自己。

这种问题阿政并不是第一次问,而小蝶每次给出的答案几乎都一样:“我俩不会有结果。”

某一天,阿政像往常一样到常去的琴房练琴,意外的在琴房里发现了小蝶留下来的乐谱和遗书。

小蝶在遗书上说:阿政,当你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知道你深爱着我,我其实也一直都爱你,但有些事你不懂,我只有离开,你才会找到真爱......

读完遗书后,阿政崩溃了,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落下。他实在想不通小蝶为何忽然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离开自己,她既然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惧怕和自己发生爱情么?

迷茫而又伤心的阿政接着拾起那张乐谱,发现正是自己当时写给小蝶的。他想到了过往的种种,含着泪把乐谱弹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张乐谱明显被人改动过,里面很多大调乐句都被改成了小调,改曲子的人还将很多纯四纯五度的和声改成了小二度和小三度,听上去令人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弹完这首曲子后,阿政立刻联系自己的同样钻研作曲的好友阿良,在聊天软件上给他留言聊这件事,他在留言中讲述了小蝶自杀的事,并声称小蝶极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阿良收到信息以后,表现得非常诧异,他很快就阿政的信息做出回应,问他为什么会觉得小蝶是被谋杀的。

阿政在信息中说:小蝶是自卑型人格,这样的人格特质,听到特别伤感的曲子,会催生出强烈的愧疚心和负罪感,严重了就会萌生出自杀的念头。

阿政还在信中提到了一首令人闻风丧胆的曲子《黑色星期五》,他说那首曲子就是类似的曲风,当时很多有自卑型人格的人听了以后都表现出了强烈的厌世和轻生的情绪,还有不少人真的出现了自杀的行为。

阿政随后在信中提到了自己给小蝶写的曲子被人改动的事情,称被改动之后的曲子,伤感和诡异的程度完全不亚于《黑色星期五》,对方一定事先知道小蝶是自卑型人格,听到这样风格的乐曲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所以这件事的本质是一场谋杀。

阿良回信质问阿政:你为什么觉得这首曲子一定是其他人改的呢?有没有可能改曲子的人恰恰就是小蝶自己?当然她未必想要用这种方式自杀,只是觉得或许这样改完之后效果更好,没想到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对此,阿政十分笃定的回应道:绝对不可能,尽管小蝶一直在拒绝我,但她心里也同样十分爱我,这一点我可以确定。我写给她的曲子,她绝对不会改。

整件事的经过,其实是阿良描述给我的,讲完整个故事后,他突然一脸坏笑地说,改曲子的人恰恰就是他。

他钻研作曲着了魔,听过和《黑色星期五》有关的恐怖传说,觉得听到一首乐曲就想自杀这种事非常不可思议,感到十分好奇,就用阿政写给小蝶的曲子试了试,没想到小蝶听了以后居然真的自杀了。

但阿良强调了一件事,他其实并没有真的杀人,因为小蝶只是阿政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因此他杀死的只是阿政体内的一重人格而已。

实际上,阿政、小蝶、阿良都是同一个人。

这当然是医生告诉我的,而且整件事并非只是阿政或者阿良的妄想,那首乐曲却有其事,还有那封遗书。

医生找专家鉴定过,遗书上的字体的确和阿政的字体不同。假如医生之前没有和小蝶这重人格沟通过的话,他甚至真的会以为有小蝶这么个人。

小蝶和医生沟通过,知道自己只是阿政分裂出来的一重人格,但阿政那重人格却并不知道小蝶的存在。

至于阿良就更奇怪了,他知道阿政是人格分裂,也知道小蝶是阿政的另一重人格,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本体分裂出来的另一重人格。

这个故事当时对我的冲击非常大,让我充分的领略到了什么叫人格分裂。

那段时间,我一度成为了这个故事的超级传播者,几乎逢人就讲。

人们对于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能以冷静的旁观者心态待之,而自己一旦成为了当事人,则完全是不同的心态。

我心中此时的感觉已经不能用凌乱来形容了。

我很想问李博学,是不是他搞错了,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是错觉。

假如对方如果是别人,我姑且还可有抱有这种幻想,但他偏偏是严谨得有点变态的李博学,感觉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疯了,他也还会是清醒的。

因此在他面前,我是人格分裂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只有接受的份儿。

我去看李博学时刚好和他四目相对,本想露出一丝苦笑来显示自己有多苦逼,然而他却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一样。

“你想什么呢?”我问。

李博学用回忆的口吻说道:“我刚才偷偷观察另一个周凉在看你时,感觉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