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整件事的脉络梳理清楚,然而皮特张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却好比一只大锤,将那些已经快要连在一起的信息碎片全部都敲成了粉。

我困惑了一会儿,问道:“你说他帮忙,或者说他是这次行动的主力我都能理解,为何要说是他建议叶良辰去找那片绿洲的呢?”

说完这句话,我又想到了那本日记。尽管记录的人有人格分裂,但并不妨碍从里面找到重要的信息。

按照日记本上所记录的内容,可以推断出,施政就是阿明口中的队长。日记本上说,队长对这次行动有很大的意见,动不动就要用脏话问候叶家的人。可如果提出这次行动的人是他自己,那他就是自己反对自己,这没有道理啊?

不对!我被骗了!

队长,也就是施政的表现是有意为之,他是故意做出来给阿明看的。

既然阿明有人格分裂,那么当时车上就不是三个人,而是只有施政和阿明两个。

通过皮特张对我的描述,足以见得施政这个人十分的狡猾,并且心思缜密。既然皮特张能发现阿明的异常,施政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所以他才会在车上演戏给阿明看,以自己对叶家不满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某种目地。而他所掩饰的事情,就是这次的沙漠之行,他才是幕后主使。尽管阿明可以听他的话去杀人,但他已经不再信任有人格分裂的阿明。

这样一想,或许当初看到日记,并且撕掉那关键一页的人正是施政。他保留了对叶家人的不满,却消除了自己的嫌疑。

但,我总感觉有些事情还是想不通。他策划这次行动的意义何在呢?

我忽然又想到了那辆满油的汽车,以及皮特张刚刚说的话,那片绿洲其实离公路很近。我的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设想,难道说,施政此行真正的目地,是为了那些越野车?

我在尝试重新拼接这块拼图时,皮特张不停地问我想到了什么,我被他追问的有些不耐烦,就把最后想到的结论说了出来。

皮特张听到我给出的答案,原本轻松的表情反而变得严肃了,眉头不经意间锁在一起,但很快就舒展开,接着他小声道了句:“厉害!”

看来我想对了,不过我为此感到更加的不可思议,想不到这次看似对一个人来说,充满意义的治愈之旅,竟然是另一个人精心策划的抢劫。

我顿时就觉得胸口被一团浊气填满,甚至连呼吸都感觉到有些困难。

皮特张却一副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的表情,嘴角微微翘起,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这件事也是你窃听到的?”稍稍回过神来后,我问皮特张。

他摇了摇头,道:“其实是叶夫人无意间说漏了嘴。我们当时在这片沙漠行动时,曾路过一个村子。”

这件事日记本中也有记载,我的心里跟着附和了一下。

他继续又说,当时那个村子的人对他们的行动十分不能理解,觉得他们此行根本就是自杀行为。跟着皮特张就听叶夫人低低的抱怨了一句,都怪阿政出的馊主意,非要到这么远的沙漠里来。

皮特张说,阿政是叶夫人对施政的爱称。她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但皮特张还是听到了。他当时也吃惊了好久。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趟沙漠之旅居然是拜施政所赐。

但他当时并没有深入地想这件事,觉得不管是谁发起的这次活动,快点达到目的,好返回到安全的地方才是他应该思考的正事。

发现他们的行程有问题时,是在他们离开村子以后。

皮特张很快就发现他们其实是在原地绕圈子走。

尽管当时负责规划路线的人是皮特张,然而车队里负责领头的施政却根本没有按照他给的路线前行。

换作一般人,发现了这样天大的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讲出来,他们毕竟是在沙漠里活动,稍后不慎,就可能会全军覆灭,怎么还会出现在沙漠里绕圈子这种傻B行为呢?

然而皮特张并不是一般的人,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施政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对于这种级别的行动经验丰富,再怎么愚蠢,也不会蠢到在沙漠中原地兜圈子。

皮特张联想到叶夫人不经意间说出口的话,这次行动的发起人恰恰就是施政,因此他隐约觉得整件事有莫大的蹊跷,因此即便发觉异状也装作浑然不知。

他不开口,其他人更加难以发觉他们的路线有问题。

他们绕着一个大圈赶了两三天的路程,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跟着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那片绿洲。

皮特张当时就冒出一个想法,施政从最初就知道那片绿洲的位置在哪儿,却还是故意绕了好几天的路。

但皮特张当时并没有立刻想明白施政这样做的目的,直到我今天抛出关于越野车的疑惑,他才梳理清楚在心里埋了近十年的谜团。

皮特张最终得出的结论和我想的一样,施政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团队,协助他共同完成这次行动。

他们从老家沈阳出发的时候,一共开了二十辆全新的悍马车,每辆悍马的价钱都在150万上下。

而他们最终回来的时候,仅仅开回来四辆,期间真正被埋在沙漠里的只有一辆。

假如其他的车都被施政手下的人开走,那么他光是车钱就敲了2000多万,这还没有算其他方面的活动经费。

整件事经过我和皮特张的分析,已经变得十分明朗。

施政这伙人原本策划要用绑架的方式敲叶家一大笔钱,结果这个方案在推进过程中遭到了阿军的反对。与此同时,施政发现了自己被窃听的事,以为是阿军所为,就让阿明杀了阿军灭口。

没想到叶良辰无意间目睹阿军被杀的经过,反而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之后又因为想要弥合那件事对叶良辰造成的伤害,施政第二次策划了一起相对安全的“绑架”方案。

整件事因为施政而起,又因为施政而结束,受伤害的却始终都是叶家的人。

我越想越觉得讽刺,忽然就笑了出来,然后说:“我真想知道如果叶夫人知道整件事的最大祸害就是自己的宠物施政,她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我也很想知道,但这件事又绝不能让她知道。”

我跟着又问:“既然叶良辰目睹了那场谋杀,为什么不报警?”

皮特张摇头冷笑:“这就是你不懂了,大家族内部发生的事情,很少找警方解决,越大的家族越是如此。而且我猜,叶良辰应该只看到杀人经过,未必看清杀阿军的人就是阿明。至于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那就是性格问题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问:“施政现在还在叶家么?”

皮特张仍然冷笑:“怎么可能?那次从沙漠回到沈阳,他就离开了叶家。之后去了越南,据说后来在当地和人交恶的时候被人杀了,也算是恶有恶报。”

他紧跟着叹了口气,说:“一个受到过巨大创伤的人,再次发病,一定是又遭遇了另外一件创伤事件。”

我被皮特张的话点醒,道:“你的意思,这次诱发叶良辰出现精神问题的事件也被他埋在这片绿洲里?”

皮特张点头:“当年那片绿洲有一块标识牌,上面写着‘死亡之地’。叶良辰对那块牌的印象很深刻,我们要想找到线索,就需要先在这里找到那块标识牌。”

皮特张几乎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我连忙转头,看到身后的东西,差一点被吓出精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