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 重月楼的生意也比以往好上许多。

后厨工人们忙着赶制明日的月饼糕点,昱鸾从厨房经过时见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还有些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 她凑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负责揉面的女孩今年只有十五岁, 是前不久昱鸾从外面带领回来的,老家是扬州人说是因父获罪没入贱籍,一路北上颠沛流离, 这也是刚定居京城不久。

昱鸾捏了捏她面前放着的月饼, 见饼皮之上还印着一只捧着月亮的小兔子, 觉得甚是可爱,便随口问道:“这是你做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好看吧昱鸾姐姐,我最擅长画小兔子了,这个模具我画好之后请了管家帮忙锻造, 用了好几天呢!”

昱鸾夸赞道:“你小小年纪把月饼做的这样好,真是难得。”

“我老家在扬州那边的, 那里糕点可是出了名的好吃,从前在家中时祖母闲来无事常常会亲自教我做点心。”

昱鸾没有接这个话, 来了重月楼的人各个都是有着悲惨的身世,她并不喜欢揭别人伤疤,窥探过往。

“样式倒是蛮新颖的, ”昱鸾摆弄着刚刚压好的月饼,又说:“这个样式的你今日多做一些,挑做的最好的装起来, 明日我要拿去送人。”

“好嘞姐姐!”

小姑娘爽快答应后, 不知想起什么揉面团的手一顿, 随即抬起头看向昱鸾, 犹豫着问道:“姐姐说要送的人,是那位言姑娘吗?”

见昱鸾没有否认,小姑娘又说:“我也是听管事的说起来,说咱们重月楼真正的主人是首辅千金,言家的那位嫡姑娘。昱鸾姐姐又专门挑带兔子的月饼送人,所以我斗胆猜测,姐姐是要送月饼给言姑娘吧?”

昱鸾靠在桌边晃着手中的团扇,笑着说:“你倒是个鬼机灵的。”

小姑娘害羞地低下头笑了笑,“言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像她这样出身高贵衣食无忧的人,居然能为照顾我们这群贱籍出身的人耗费心神,能有幸得人荫蔽,安稳度日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昱鸾晃着团扇,说起来她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言云衿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她那个姑母前些日子为随驾西巡在朝堂上大闹了一番,后来又瑞王与靖和伯家女儿定亲一事,也是闹得满城风雨,真真是一日都不曾消停过。

昱鸾眉头微蹙,有些替言云衿感到头疼。

看着面前小姑娘一连满足的笑容,她淡淡地开口道:“她的确是个心肠好好姑娘,每逢冬日时常开设粥棚,救济百姓。倘若这世间真有福报,老天合该多加眷顾她才好。”

“会的昱鸾姐姐,我祖母常说种下什么善因就会得到什么样的善果,言姑娘人美心善定然会一顺遂安康,得偿所愿。”

昱鸾笑了笑,刚想夸这小姑娘嘴甜,就听见身后有人急急忙忙的进来唤她,

跑堂的少年撩开后厨的帘子,慌张道:“昱鸾姐!不好了!”

“何事慌慌张张的?”

少年大口喘着气,说:“方才三楼有位客人一上来就点了最贵的酒,还要两坛,我去送酒上去时就留心了一下,那人咱们都认得就是之前派人围着咱们重月楼的锦衣卫!”

昱鸾收敛了神色,沉声道:“我去看看。”

三楼雅间里的窗户开着,透过敞开的窗可以清晰看见楼中央弹琴唱曲儿的姑娘。

徐青芜手里搓着花生,半倚在软座之上,看着像是在悠闲地听着曲儿,实则目光从未有一刻落在前面演奏的乐妓身上。

昱鸾走上三楼时,一眼就看见了靠在窗边的徐青芜。

倒也不是她眼尖,实在是如他这般马蜂腰螳螂臂肩宽腿长之人,满京城很难找出第二个。

有的人天生就是来做锦衣卫的,昱鸾暗自心想。

她端着一盘刚做好的月饼,朝着雅间走过去。

身边来了人,徐青芜也没什么反应,依旧享受般的听着曲儿,一眼都不曾看向面前的人。

昱鸾看了看桌案上摆放的两坛酒,一坛尚未打开,另一坛只被倒出了半杯,还摆在那没人动。

她晃了晃手中的团扇,道:“这酒半分未动,官爷今日兴致不高啊......”

徐青芜淡淡地开口说:“喝酒误事,我就是来闻闻味。”

昱鸾拿过酒坛,替自己倒了一杯,说:“岭北王已经入宫许久,陛下的心上人也已经醒了,官爷还有什么事怕耽误了啊?”

闻言,徐青芜坐起身,一双鹰眼戏谑的看向她:“怕我喝多了再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昱鸾握着酒杯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笑道:“官爷可是锦衣卫,谁敢偷您的东西也不怕被抓进诏狱剥几层皮。”

“谁知道呢...”徐青芜双手抱臂,漫不经心地说:“总是会有那不要命的愿意试试呢。”

昱鸾低下头,没接他这个话。

徐青芜往前靠了几分,又说:“老板娘你身处宫外,倒是对宫中发生的大小事知晓的如此详尽,这般耳聪目明,不来北镇抚司当个查事的锦衣卫真是可惜了。”

昱鸾抿了一口酒说:“这话官爷你不是第一次说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说,但有些人不知是听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以身犯险。”

昱鸾不愿再与他纠缠,便岔开话题道:“我这个人就是好打听,既然官爷你来我们小店作客,酒也请了点心也吃了,同我讲讲这谢家姑娘是怎么醒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徐青芜看向她,目光带着有深意的笑,说:“好啊。”

*

“慧济寺?”

言云衿坐在软塌之上,一边拆着昱鸾送过来的点心盒子,一边听着白竹滔滔不绝的讲述。

“昱鸾姑娘就是和奴婢说得这里,她说谢家姑娘本就身体不好,此番落水险些丢了性命,还好她先前结识了一位得道高僧,这位高僧当时恰巧来京城的慧济寺,这才救了谢姑娘一命。”

“那她有没有说,该如何去拜访这位高僧?”

白竹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昱鸾姑娘只是说这位大师行踪不定,就连谢姑娘想要见他也需得靠缘分才行。”

言云衿失落地叹了口气,从与见过那位道士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

旁人不信这些,言云衿却是打心里敬仰并且愿意去相信的,她一直觉得一定是前世她的真诚哀求打动了某一方神仙,才给了她这样的机会重活一次,同谢延卿相聚。

即便是一丁点能帮助到谢延卿的事,她不不愿意放弃。

白竹看着自家夫人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知道她是在为谢大人的事担忧。

这几日每每谢大人下了朝,处理完政务都回来的很晚,言府里的孙妈妈各种补汤,中药,流水一般的往谢大人身边送。可他依旧是脸色苍白不见好转,人也比开春时看着瘦了几分。

白竹回想起当日大夫过来诊脉时,说谢大人是慧极伤身,忧思过重时,屋内言阁老夫妇二人,以及自家夫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白竹不知道其中详情,只是看见言云衿听见大夫的话后脸色瞬间苍白下来,今日提起慧济寺的得道高僧时她又是这般惊讶,她觉得兴许自家夫人对谢大人的担心已经到了急病乱投医的地步。

白竹连忙安抚道:“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大夫也说了谢大人这病是风寒引起的,大人吉人天相多注意休息再过几天就能康复了。夫人您从小修身养性,广做善事,老天一定会保佑您心想事成得偿所愿的!”

言云衿闭上眼,沉默了良久后方才开口道:“白竹,你明日陪我去一趟慧济寺吧,我想为夫君求个平安符。”

倘若这世间真有因果报应,她想乞求上天,用她两世的善因,换他一个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