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云衿回慈宁宫同姑母打过招呼后,马不停蹄地派人套了车,带着白竹一起往言府赶。

她对谢延卿前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些,很多事情想一一弄清楚就绕不开她的父亲,当朝内阁首辅言阅。

武安侯此番是有备而来,他将种种证据罗列地十分清楚,绕开了都察院直接将人送进了刑部。

刑部尚书傅司兴同他有远亲,又是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性子,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由他处理,谢延卿少不了要挨过几番审讯。

回来的路上她派人打探清楚,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一众官员联合调查,发现的确如武安侯说的那般,此番由户部送往永州军营的第三批粮草出现霉变,导致前线的将士们吃坏了身体。

这一战虽是大获全胜,但一众将士伤亡惨重。

负责此次永州军粮筹备的户部员外郎陈束,已经暂时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而这位刚上任没多久,叫做陈束的人当初就是通过翰林院考核,在被谢延卿给予合格后,方才由吏部调派盖章授予的户部员外郎一职。

而三法司经过初步调查发现此人在这之前,于翰林院的每一项考核中都达不到结业的标准,故而谢延卿在其中的嫌疑格外令人重视。

马车抵达言府时,听门外前来迎接地小厮说起言阁老此时正在朝中议事,不知多久方能回来。

夫人带着言小少爷出门拜访亲友,须得晚膳时分才能到家。

偌大的府里一个亲属都不在,言云衿努力将自己胸口处地燃着地那股焦躁地火气压下去,她带着简易的包裹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窗下翻看自己的草稿纸,试图将前世的记忆贯通起来重新思考。

对于谢延卿的一生来说,隆德十七年是个重要的分水岭。

他虽没有出生于世家旺族,有家势相助。但他天赋过人,年幼时便是永州城百姓家喻户晓的“小先生”,常常帮助邻里年纪小的孩童讲解书中难懂的知识。

后来他母亲病逝,他守孝结束后只身前来京城考取功名,入麓安书院觅得良师益友。

受钟阁老得影响,他致力于打破朝廷世家垄断得局面,为天下寒门学子谋出路,对四方黎民百姓抱有悲悯之心。

如果不是言云衿活到了皇帝为他洗清冤屈,亲提“廉正”二字得那一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深受百姓敬仰的谢学士后来为什么在麓安惨案发生后,会一改前态,迅速攀附权贵、与人结党、攘权夺利,成为当时文武百官唾骂的“反臣”,“奸佞”。

前世,谢延卿重返京城初入朝堂时,投身于言阁老门下,他为人看起来无欲无求,做事又极为踏实本分,很快就成了她父亲的心腹。

她们言家到了这一代子嗣单薄,偏房小辈的男儿之中个个都是酒肉纨绔,只知道享受亦或者是挥霍着百年世家带给他们的风光荣耀,根本没有意识到一个家族是如何在朝廷风云变幻中谨小慎微。

言父老来得子,但言景韵的成长根本比不过他衰老的速度,他急需一个能帮助言氏一族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有用之人。

所以,他和太后才将言云衿的婚事看的异常重要,只可惜未曾想多番顾虑挑选,最终间接连累了自己女儿的名声,至此京中各个世家贵族对言云衿退避三舍,都不愿于她结亲。

无奈,言阁老将目光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人。

谢延卿年纪轻轻官至翰林院侍讲学士,才华过人,为人又踏实稳重。古往今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且他家世清白无依无靠,是难得的继承言阁老衣钵的最佳人选。

故而几番商议之下,她的父亲决定将她嫁给谢延卿。

然而这件事也就成为了他人生中的另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重要的分水岭。

日渐西沉。

白竹收拾好房间回来时,见自家姑娘还坐在窗边出神,以为她在为谢大人被刑部带走的事担忧,便热了牛乳递到她面前安慰她。

“姑娘,您都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喝口热牛乳歇歇吧。”

言云衿闻言收了桌案上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将每一章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细心地整理好夹在书本中。

白竹看着那些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谢大人地名字,开口问道:“姑娘,谢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您也不要太过忧心了。”

言云衿摇了摇头:“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白竹皱了皱眉,又道:“我听宫里的人说啊,文官被赐廷杖除了皇帝施以责罚外,更是一种荣誉的代表呢,正所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朝中好多大人都以此为荣呢!”

言云衿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一主一仆围着桌案笑弯了腰。

半晌后,她站直身体问道:“白竹,我问你啊...就是如果一个人总受伤,多灾多难的,为他做点什么才好啊?”

白竹皱眉想了想道:“可以做一个平安符!姑娘若是想送给谢大人,可以亲手绣一个荷包,然后去慧济寺求一个平安符装进去,听说很灵的!”

言云衿有些犹豫,她自幼由宫中的嬷嬷教习礼仪规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按照大周公主一般的教养,唯独女红一事上有些差强人意。

“你知道的,我绣绣花啊草啊的也就算了,平安符这样繁琐地物件,我做不来的。”

白竹笑了笑:“既然是姑娘送给谢大人的,那便是心意到了就好,旁的大人也不会计较那么多的。更何况...老夫人的绣功十分了得,姑娘可以借着回府得机会和夫人学学。”

她得母亲卢氏同样是出自世家大族,当年以一手精致得绣工闻名于京城,有她母亲相助,想来即便是朽木也能被她雕刻出花来。

于是厨房正在准备晚膳时,言云衿毅然决然地叫人从府中挑选出上等的布料和丝线,端坐在卢夫人房间里,耐心地等待她回来教自己这个最最厌恶,且十几年都未曾学好的女工手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