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狼妖实力虽然深厚,但还是远不及神的力量,楼江抽取长剑上白龙的神力应付,凌伊山便瞬时感觉到压力,又十几个回合下来,竟然渐渐显出劣势,他心下敲起警钟,不再迟疑传音给姜尧道:‘快走!’

眼见凌伊山都落入下风,姜尧也不恋战,虚晃一枪化作龙身向楼江冲来,又方向一拐背起凌伊山,长尾一摆将楼江撞得退出几丈远,前爪一捞抓起两只傻呆呆不敢动的幼崽飞向云天。

到嘴的鸭子飞了,楼江的脸色极不好看,他阴沉着脸望向已然空无一物的天幕,后悔没有立刻就将那麒麟用来祭剑。

“师叔。”

听闻谢一凡叫喊,楼江收敛脸色瞥过来,“何事?”

“我的令牌方才亮了七次。”

传唤令一亮便是有事相传,每多亮一次就意味着事情更重要紧急一分,最顶级的要事便是七次,传唤令亮了七次,这种等级的传回优先级高于一切。

楼江脸色一变,道:“何人传唤?”

“是师尊。”谢一凡垂下眼道。

黑云之上,青龙穿行云雾间,速度比起栖愿完全不是同一水平,栖愿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挨着同样大气不敢出的拓跋斩雪,两只都头埋在前肢里屁也不敢放一个。

“斩雪。”凌伊山道。

整个背脊上的狼毛都一下炸开,拓跋斩雪把脑袋艰难地从前肢里挪开,小心翼翼抬起头望着凌伊山的脸色,乖乖道:“大长老。”

凌伊山向来严厉不苟言笑,于是那手落下来时,拓跋斩雪下意识忐忑不安闭上眼。

可落到头顶的只是轻柔的抚摸。

动作略显僵硬,像是回忆复习着变得生涩的过往。

“我知道你们担心记挂着他们,”凌伊山默默望着自己的看了几眼手,而后缓缓收回,“我亦放心不下。”

“陪你们同去。”

灵镜的大长老姬子夜拿出狐君的信物和笔记,邀请炎地的族民前往灵镜避难,实在是解决燃眉之急。

灵镜阵法极为坚固,就连楼江的神剑都不易攻克,那处才是整个妖界最安全的地方。

他保护好族民,而后要保护自己亏欠多年的孩子。

“太好了!”栖愿紧张的心一下松懈下来,他抬起脑袋凑到凌伊山身旁,用脑袋亲昵拱进凌伊山怀里,眼眸亮晶晶道,“凌伯伯,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

“很快,”凌伊山揉揉栖愿的脑袋,望着地平线上升腾的薄红,视线最终停留于昆仑玉露出的一角尖顶,“很快,就要见面了。”

“取妖界的灵器引落妖神残魂,这,这不是毁了一界根基吗?”林知落瞠目结舌道。

“哼!”兰拾将一把大刀一下拍在林知落桌前,震得杯中茶水**出,他瞪眼林知落,“不若如此如何开天梯?难不成要把我们自己灭了?”

“可这……修真界与妖界互不侵犯多年,如此可是不义之举,那些大宗大派竟也同意,不怕遭人口舌吗?”

瞧见林落知一副脑子转不过弯的样子,兰拾心里窝火,大手又狠狠一拍桌子,惊得林知落一哆嗦,他这才咧开嘴笑出声,哼道:“你这鹌鹑模样,还想出头当英雄,别在这逗人笑!这灵脉枯竭,成神无路,动摇的可是整个下界,三界中能牺牲一个换来两个,难不成还亏?”

“可是,可…”林知落动动嘴唇,也明白了那些神仙们的选择。

天梯一事他也确乎没有别的办法,但若违心跟随各宗前去杀伐,又觉得不安。

“此去妖界沧海派可有重宝奖赏,你若是不怕死也跟着去混一杯羹,虽然力微体弱,但是死了也不要紧啊,一样有东西拿,那时你大爷我做个好人,把属于你的那宝贝给你带回你那小破庙。”兰拾摸摸下巴,想着那场景嘿嘿一笑。

兰芝从大殿内出来后便一直蹙眉不展,“不可跟去。”

“什么?”兰拾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连忙用小手指掏了掏,凑近兰芝问,“妹妹你说啥?”

“不能去。”兰芝摇摇头,她摊开掌心,那里躺着三枚铜钱。

林知落不想兰芝还会卜卦,奇道:“这铜钱卜卦我还是头一次见,不想道友如此大能!”

这三枚铜钱兰芝已然掷过六次,每次自上而下记作六爻,分别是:上六,九五,六四,六三,九二,初六。

“这,”兰拾并不懂卦,只得问,“这啥意思?好的孬的?”

“六十四卦中的坎卦,”兰芝说完面前的两个男人都没说话,知晓他们不明白,她又继续解释道,“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这一卦又叫坎为水,坎本就为水为险,既坎为水,就是两坎相遇,险上加险,且坎为刑法卦,又是伤卦,血卦,有欺骗上当之意。”

料想二人也听不懂卦辞和爻辞,兰芝便直接道:“是下下卦。”

“恁娘的,这卦的意思是咱跟着过去就得死是吗?”兰拾怪叫一声,他知晓自家妹子在卜卦上的天赋向来惊人,不然他们也不能从一个中型门派这么快就跻身上流,既然兰芝说此行凶险下下卦,兰拾心里便打起了退堂鼓。

“此卦极险,我们六神宗本不算顶起眼的门派,还是早些抽身,莫要被眼前利字蒙蔽得好。”兰芝收起手中铜钱放入随身荷包。

林知落道:“那,旁的人,可知此行极凶极险吗?”

“你要说出去?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兰拾揪住林知落的衣领,双目瞪圆,唇瓣翻飞一通骂,唾沫都飞到林知落脸上,“你管这管那,你他妈谁啊哪路神仙菩萨?能不能长点脑子,现下沧海派统领各宗,此事本就是心照不宣说不得的腌臜,你这一嚷嚷想破坏苍羽的计划,打他的脸,撕烂所有人的遮羞布,他会留得下你?臭鱼烂虾就别总想着学别人当英雄,滚回你的大阳山,你不用作为,不用愧疚,等他们这群家伙死了,天梯也打开了,就可以一边正义凌然地痛骂他们,一边庆幸自己没死,天梯也开了。”

“你要是实在现在就想死,本来也不是不行,主要是你他娘的死了就死了,别连累我妹妹和我,现在要是偷偷走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们也算是救你一命,你要是把你那伪善收一收,有点真正的良心,就别在这里打肿脸装胖子,害死我和兰芝!”

一口气憋在喉咙里难上难下,只能涨红脸,林知落却难开口,心里不得不承认兰拾说中了他内心的不堪心思。

自以为是的正义是虚伪害怕牺牲流血的伪善,他双颊像被人直接打烂一样,火辣辣的疼,兰拾见他半天屁都崩不出一个,冷笑几声松开手,即刻离开了房内。

“哥哥他就是这样……你莫多心,我知你好意,只是我们如今也只能自保了。”兰芝轻声劝慰替林知落倒了一杯冷茶。

“我,是我想的太少,对不住,这屋里好像有些闷,出去透透气。”林知落低头起身,步伐匆匆跨过门槛。

那杯茶的凉意透过瓷杯传到兰芝指腹,她望向门外的收回目光,闭上眼轻叹。

沧海派落座高山之上,四周云雾缭绕,正合人间所想的仙境,山高生寒,林知落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并不习惯此处。

大阳山是靠近人间的一座小山,里头的弟子许多都是穷苦人家里抛下的孩子,被林知落师父——大阳山的前任掌门捡回去的。

师父根骨不好,未能突破元婴就圆寂,林知落是茅椽蓬牖里飞出的鸟,他俯视身下的山,便以为自己是一翅遮天的凤,能够庇佑一方宁静,待到踏入天际,得见群鸟争鸣,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身下的山不过是沧海一粟,天地间石头一块。

若是不将自己看得太重,认命做朝生暮死,无足轻重的蜉蝣,恐怕就不会如此辗转痛苦。

其实很简单,就像兰拾所说只要抛下那点伪善,甚至不必卖命加入舔血的勾当,甘愿龟缩一隅,好过连被人嘲笑的话都没命听。

他好似忽的矮了一截,低头走过,总对旁人的视线感到难堪,脚步加快要走到无人处,因太过匆忙竟与一孩童相撞,却听闻脆生生一句:“掌门!”

“诶!”林知落一下抬起头,他眼眸一亮,惊喜地抱紧眼前乌发白脸蛋的小娃,“童童,怎么来这里了?”

“我们让大长老带我们来的,听说掌门要去天下第一门派沧海派,我们也想来看看,雅雅和尔尔都跟着大长老,我方才瞧见掌门在这里,一时顾不得他们自己跑过来了,”童童说着,一双手忽的从他身后伸过将他抱起来,然后狠狠对着那小脑袋严厉地一敲,“哎哟!”

林知落一见师弟李烨自然喜悦,不过很快神情低落叹了一声,“你怎么把他们带过来了,此次的事,可真是大难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