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趁你们去房间休整的时候在如意楼打听了一下, 看看有没有知道这个李家庄的人。”

“然后店里的伙计告诉我,李家是洛州边缘一个炼丹家族, 很好找, 他们的庄子是方正的,从半空中很容易看清。”

“李家家主是元婴期修士,有两个孩子,天资都很好。”

“李家庄风评在洛州很好, 大概是因为他们是炼丹家族的原因, 而且上下百余口人, 都没传出过什么腌臜事。”

沈青飞:“你有想过那女孩让你去是为了什么吗?”

傅遥微微一笑:“你呢?”

沈青飞:“我怀疑有人要对他们做和伍家村同样的事。”

傅遥点点头:“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洛州很大, 沈青飞和傅遥全速飞行也花了数个小时才看到一个方正的庄子,于是下落。

这个庄子从空中看有点像一个方块里套了一个很小的实心方块, 其余地方都是种植灵草的土地, 间或有零星的房屋点缀。

沈青飞和傅遥找了下正门在哪边,才落下。

“烦请通报一下,我和我的朋友即将参与华清宴,所以想着提前准备些丹药, 我们听闻李家庄出品的丹药品质极佳, 便想上门求购。”

傅遥带着真诚的微笑冲门房一通胡说, 既点出了他们俩马上参与华清宴, 是绝对有前途的青年,这时候结交绝对不亏!也奉承了一番李家庄, 如果门房如实传话, 庄主应该不会介意见他们一面。

果然, 跟着门房出来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朝沈青飞与傅遥分别作揖:“两位真是少年英才!恕我有失远迎……”

傅遥被赞惯了, 沈青飞则是一早就打定主意把所有社交辞令都推给傅遥,压根没想过自己也要开口,所以一时之间,这个本应客套一下的场合里,居然连句最基本的“哪里哪里”都没有。

傅遥笑着问:“阁下难道是李家少爷吗?”

“不才李清夏,不知两位需要些什么丹药?”

傅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其实不过是些最基础的补灵丹和疗伤丹药罢了,但越是基础的丹药,越能体现制丹者的水平,而这些基础丹药上的差距,或许就能影响我们在华清宴上最终的成绩呢,所以我和我的朋友不敢马虎,前来求药了。”

“哈哈哈!”李清夏显得很开心,“不错!越是基础的灵丹,不同水平的制丹者制出来的丹药就差别越大,而且洛州里,没有比我们李家庄用料更讲究的了,两位请看,这是百年份的紫心草,我敢担保,有耐心将紫心草培育至百年的,唯有我们李家而已。”

沈青飞看向李清夏所指的方向,他们家的灵植培育确实很上心,这也确实是沈青飞唯一一次见到这么好品相的紫心草,毕竟紫心草这种比较普通的灵草,培育年限高了也没什么大用,很少会有人为了那么一丝丝效果的提升,额外花那么多心力。

“再看这边……”

“还有这边……”

李清夏滔滔不绝地给他们介绍着这一大片土地里种着的灵植,它们也确实如他所说,是被精心培育的。

好不容易穿过了大片的灵植地,沈青飞和傅遥终于看见了那一小片居所。

还没走入门内,一位美妇人迎上前来,那美妇人容貌清丽,淡若秋菊,虽然挂着笑,但依旧给人一种淡淡的哀愁感。

“娘。”李清夏朝那美妇人行了个礼,对方也笑着朝李清夏点点头,随后看向了傅遥与沈青飞:“两位需要些什么丹药?”

傅遥:“千枚补灵丹,千枚回春丹,再要千枚聚灵丹。”

无论是李清夏,还是他娘都微微一怔,这数目一般只有群体采购才会报这么多。

“这……”那美妇人犹豫了一下,“我们恐怕暂时拿不出这么丹药来,可能需要半个月炼制……”

傅遥就等着她这句话,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在李家庄留宿几天找找问题而已:“不急,半个月就半个月,我们一个月后才开始考核呢,不过这半个月我们能不能暂时借住在这?”

美妇人露出清浅的一个笑容:“自然可以,两位不嫌弃就好了。”

于是沈青飞和傅遥就这么住下了。

给他们两人带路的家仆一离开,沈青飞和傅遥就凑到了一起。

“你有觉得哪里奇怪吗?有跟你那次被夺运类似的感觉吗?”

沈青飞摇了摇头:“没有。暂时没有。”

傅遥:“难道是幕后的人还没来得及布阵?不过李家庄这个布局,要防备还挺容易的,毕竟就这么大点住人的地方,这几天我们小心一点,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好了。”

沈青飞:“嗯。”

第二天,沈青飞和傅遥又认识了一下李家庄的其他人。

比如李家庄的庄主,还有他的三个兄弟,都是普通中年人模样,比如李清夏的妹妹,叫做李素秋,和名字倒不太像,看着活泼灵动,比如庄主三个兄弟的家人,人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吧,起码不是那种超级大家族,那种看顾起来就太麻烦了。

沈青飞和傅遥就当自己是个保镖,兢兢业业地借着观赏灵植或者参观的名义到处打转,看看有没有人在做可疑的事,不过什么都没发现。

第三天。

沈青飞看见李清夏和他娘在争吵,很小声的那种,他不敢离太近,只凭借着金丹修为听了个大概。

“什么?”傅遥听完沈青飞的转述有些惊讶。

“对,李清夏想要帮忙炼制你的订单,他娘不许,说他的水平还没到可以,然后李清夏就又说,爹已经连续炸炉了好几次了,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丹药,只能说明他最近状态不好,怎么能让他在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炼这么多枚丹药之类的……”

“炸炉……”

“你也这么想吗?”

“嗯,伍家村的人会因为意外生死是因为他们是凡人,甚至在凡人中也是最底层的人,除了性命什么都没有,气运被削便只能折命,但是修士开始折运,如果不是折了太多,或许会先从破财,和一些小失败开始。”

傅遥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看来……那阵法已经布下了。”

沈青飞无意识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几天我们已经已经将李家庄这一亩三分地看得够牢了,难道是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布下的阵法?”

傅遥挠了挠头:“但我们进来之后完全没感觉也没受影响啊……”

沈青飞不禁皱起了眉。

他们住进李家庄后,几乎每一处地方都走过了,而且住的也离主家很近,就在相邻的院子,如果有阵法,没道理他们俩感受不到。

那天下午,更多奇怪的事发生了。

李清夏终于说服了他娘,开始开炉炼丹,结果炸了个大的,沈青飞和傅遥及时赶到现场,就看见了一个差点把自己炸毁容的丹师。

然后是李清夏的母亲,她身体不好,需要定时服用丹药,结果今天却误服了药物,那丹药莫名出现在她平时服用的丹药盒中,跟其他正常的丹药完全分不出差别,但实际是一种与她正在服用的丹药相冲的灵丹,幸好傅遥听见不对连忙赶去,用木行灵气压住了她的伤势,沈青飞又把庄主喊来了,庄主给夫人服用下了救命的灵丹才勉强将她救回来。

到了晚上,倒霉的又成了李素秋。

她在进餐时误食了毒物,但食物完全没问题,那毒物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依附在她发丝上的。

仅一天,这一家四口便全轮到了一遍。

除此以外,李庄主的妾室们也受到了波及,她们大多修为低微,某种意义上受到的伤害还更重些。

一天下来,沈青飞和傅遥全都面色凝重,这次的阵法——如果是阵法的话,未免太具有针对性了,因为同样的居住范围内,李庄主的其他兄弟和他们的家人就完全没受到影响。

第四天,这种不幸开始蔓延,蔓延到了李家的家仆身上,这次一下子就人心惶惶了,毕竟家仆不比老爷夫人们,有自保之力,于是随着不幸蔓延开,恐慌情绪也蔓延了开来。

“这一定是大少爷……一定是大少爷回来复仇了……”

“大少爷啊……当年我可什么也不知道,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沈青飞在暗处看着听着一个惊恐的家仆跪地,双手合十,正在不停地朝天空的方向祈祷。

他从暗处走出来,站到那家仆身前:“大少爷是谁?”

那家仆惊恐地捂住嘴,像是恨不得把嘴缝起来。

沈青飞于是道:“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倒霉吗?因为有人设阵折了你们的气运,现在还只是些小事而已,但等你的气运折光了,你觉得你还活得下来吗?如果你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的消息越多,就越有希望让你活下来,知道吗?”

沈青飞可以看见那家仆的眼中,对李家庄的忠诚与对死亡的恐惧正在疯狂做斗争,好半天,对活下来的渴望占据了上风。

于是沈青飞在这个本来就够偏僻了的地方设下一个静音阵:“现在没人可以听得见你的声音了,说吧。”

而这也终于成了压倒那家仆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立刻连珠似的将那些压着他的事吐露了出来。

“大少爷……是夫人的亲生儿子。”

沈青飞“嗯?”了一声,他发现自己可能误解了一些事情:“那李清夏和李素秋?”

“哦哦……他们是芙夫人所出,大少爷死后,被抱到了夫人膝下,当成亲生孩子抚养了。”

“讲讲你们大少爷。”

“大少爷天赋好,人也好,当年待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好,只是他死前一年开始走背运,先是一些小事,炼丹失败,摘灵草受伤之类的,然后是一些大事,去洛州与店家商谈生意的路上险些被劫,最后他死了……死在妖兽手上,大家都说大少爷是运气差,因为那妖兽会出现在那一片,那天正好是追着一只小妖兽跑到了大少爷的前进路上。”

“大少爷死后,老爷夫人都很伤心,夫人更伤心一些,身体有亏,无法再生育,于是就将芙夫人的两个孩子认了下来。”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人间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说大少爷其实是芙夫人害死的,就是为了让她的儿女成为嫡系,不过传出这个消息的人很快就被处置了,大家也不敢再嚼舌根。”

沈青飞皱了下眉:“你们大少爷被妖兽攻击,他的尸体有带回来吗?”

家仆摇了摇头:“没有。”

沈青飞随后又问了几个细碎的问题,才让对方离开。

那家仆离开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傅遥。

沈青飞没有回头看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家仆离开的方向:“你都听到了?”

“嗯,你觉得那个大少爷没死吗?”

“不是不可能,毕竟没人见过他的尸身,而且论动机他也足够充分。”

“确实……如果跟伍家村一样是傅家的手笔,或许是他们将阵法传授给了这个已死之人,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他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设阵的,这些仆人是今天才出问题的。”

沈青飞皱起了眉:“我也还在想这个问题。”

“你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吗?”傅遥期待地看着沈青飞,希望他有看出点自己没看出来的事。

沈青飞突然一挑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李清夏他们是昨天出的问题,而这些家仆却是今天。”

傅遥迷惑:“难道不是单纯想制造恐慌的蔓延吗?”

沈青飞摇了摇头:“今天是他们发月例的日子,那个家仆腰上的荷包是新的。”

傅遥一愣:“月例?”

沈青飞追上刚刚那个家仆,傅遥则紧紧缀在他身后。

“两,两位贵客,还有什么事吗?”

本来已经松了口气的那家仆瞬间又开始汗涔涔。

沈青飞一勾手,对方腰间的荷包就到了他手上。

荷包从外表看没有任何问题,沈青飞将它凑到鼻子旁闻了闻,又递给傅遥,傅遥一闻,面露惊讶,和沈青飞对视一眼。

荷包上有各种香料味都正常,但他和沈青飞,都闻得出最决定性的那个味道——烟罗花的味道。

很淡,淡得只有一丝,但依旧存在。

沈青飞拆开那荷包,将里面的东西扔回给那家仆,将荷包整个翻了过来,在荷包内部,他找到了那个阵法。

那阵法复杂得令人眼晕,虽说阵法很难从外部拆解,外表并不能说明什么,但那种外部的复杂程度至少说明了这个阵法内部只会更复杂。

沈青飞扭头看向那个一脸惶恐加迷茫的家仆:“这个荷包,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对方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每个月照理去找周管事领月例而已……这荷包……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啊,绣苑那么多人……”

“你们大少爷,以前对下人很好?”

对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大少爷平易近人,是再好不过的人了,而且心善,谁家出了事,大少爷都会慷慨解囊……”

沈青飞和傅遥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们在怀疑,可能是有人在报恩,如果那人是负责李家庄的绣活的,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他们设下阵法,因为他们俩哪怕这几天到处巡逻了,也不知道哪里是这个“绣苑”。

沈青飞看了眼面前一脸哭相的家仆,直白地告诉他:“你没事了,这荷包有问题,我先拿着,你不许对别人说。”

对方连连点头,恨不得剖心明志。

知道有绣苑这个地方存在后,其实也不难找。

沈青飞和傅遥没多久就找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然后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因为里面传来的阵阵女孩们的欢笑声,宛若自成结界,让他俩觉得要走进去很有些困难。

到最后,还是傅遥在这一场大眼瞪小眼中败下阵来,他一闭眼一狠心,拿着那个荷包走了进去。

沈青飞淡定地跟在他身后,全当自己就是个拿剑的保镖。

“请问这位姑姑,不知道这个荷包是哪位姑娘做的?我想定做一个类似的……”

“呀,这是这一批的荷包吧,全是弄溪和灵铃做的,我让她们再做两个就是了。”

傅遥抬起头,看向那一片花香软语,大多数人立刻将目光集中到了其中两个女孩身上,于是沈青飞和傅遥就记住了“弄溪”和“灵铃”的脸。

他们离开后,又绕回了梁上,沈青飞弹出几片碎玉,在“弄溪”与“灵铃”身边布下迷阵,将她们与其余人切割开来。

然后他们二人才飘然落到那两个女孩身边。

弄溪与灵铃发觉自己一瞬间看不到周围的人了,面露慌张,然后看见那两位庄主的客人出现在她们面前,便显得更惊慌。

傅遥拿出那荷包:“这次月例发放的荷包都是你们两个人制的吗?绣坊这么多人,为什么是要你们做全部的工作?”

“还是说……是你们主动要求的?”

傅遥试图直接击溃她们两人的心理防线,拿到真相。

但弄溪和灵铃两个女孩虽然惊慌失措,满眼泪光,脸上的茫然却是实打实的,看不出一丝假装都痕迹。

傅遥与沈青飞对视一眼,两人俱是皱了皱眉,难道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两位,别为难她们……是我做的,她们只是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绣女而已。”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