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豫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有资格对金曼曼摆谱的人了, 他可以对金曼曼说一万句‘我告诉过你’——他也的确告诉过金曼曼,在她真正入局之前,刘豫就警告过她,在和有钱人的博弈中, 全身而退实在是一种奢侈。不过, 他毕竟是刘豫,他是很懂得人情世故的, 所以他绝不会在金曼曼烦躁时惹人嫌, 反而很关心地问, “才回来就和荀总吵架了?耳环很漂亮。”

金曼曼是忘记取下来了,她自己神经兮兮怕被叫去开箱, 把不少首饰都戴身上, 还叫林俏帮忙当人肉架子, 胸针、项链刚才都取下来放好——然后她陡然间就开始担心租屋的治安了——但耳环她忘记拿下来, 此时连忙拆卸, 苦笑说, “如果我说这些都不是我要的, 刘哥你信吗?”

金曼曼现在对于刘豫来说, 完全是不可碰触的女人了,不论她最后和谁在一起没和谁在一起, 刘豫还想留在这个局中,便不能再来招惹她, 他们在社交身份上划分了明显的阶层, 他因此反而多了几分自如,患得患失是这世上最大的失态, 男人往往在死心后反而显得挥洒自如。

“我信。”刘豫很诚恳地说, “因为你追求的似乎不是这些——不是占有, 而是支配。”

这句话说到金曼曼心底了,仿佛一下点破了迷津,她感觉到这对主仆都是理解她的,是的,金曼曼不能获得安宁的症结也在于此,她追求的并非是对金钱的占有,而是对金钱自由的支配。

“但是,我也说过了。”刘豫又说,他很同情地看着金曼曼,“有些事是完全由不得你的。”

确实如此,金曼曼猛地吐出一口气,她敲了一下桌子,“现在关键是合同——”

“确实,关键是合同。”

他们正坐在微风习习的室外,S市的春天一向来得突兀,金曼曼去了外岛半个月,回来时已经从大衣跳脱成半袖,只有在夜里才需要穿件薄风衣。刘豫面前摆了一杯无酒精鸡尾酒——随便调调的那种,只是好看,内有大量糖浆,不好喝也不健康,S市有很多这样的酒吧,营销环境、情调,在社交媒体上搞成网红,赚波快钱。刘豫就属于明知道其中套路,但还是忍不住被收割的那种人,他拿着这杯饮料,但是并不喝,“你们的合同模板我看过,你几年内是没法抽身的。”

金曼曼可以说不干就不干,放下一切重新开始吗?或许是可以的,但这要荀嘉明愿意放她一马,工作室成立以来,签署的服务合同都有售后保证期,不说别的,就说她接的小别墅装修那单,装修现在刚刚结束,荀嘉明要找茬,联络律师即可,从售后中挑三拣四,大家直接法院说话,金曼曼不想赔钱就只能积极应诉,这官司,荀嘉明完全打得起,金曼曼能磨得起吗?

还有刚接的庄园单,要是谁签了合同还可以说走就走,那市场岂不是完全乱套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小说中才有的潇洒,好像随着心境的提升,一切烦恼将不再是问题,大约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受雇者,说走就走,辞职了一切告一段落,但金曼曼是老板,她要为工作室的合同负责,她现在放弃不了这一行了,要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起码要把庄园的案子磨到结束,或者荀嘉明主动和她解约。

当然,如果林阳出面说项,金曼曼又肯表达诚意,或许嘉明会网开一面,但林阳凭什么帮金曼曼?金曼曼是要依靠一个男人去摆脱另一个男人,林阳是傻的吗,冒着得罪荀嘉明的风险,默默为她付出?这个女人甚至刚刚才嫌贫爱富地蹬掉他的橄榄枝,选择了嘉明,随后又立刻后悔。

金曼曼是不会去求林阳的,这只会激怒荀嘉明,她花荀嘉明多少钱都可以,他根本不会心疼,嘉明这种富家子弟最忌讳的就是被玩,被当傻子,带绿帽子,林阳以前是,将来也只能是好同学的哥哥。

她现在想从刘豫这里得到一些建议,如何能用尽量小的代价全身而退,金曼曼可以做一段时间女友,但是她绝不想最后被框在某间别墅里,成为一张幽怨的油画,这种华丽的悲剧欣赏一下可以,亲自演出她敬谢不敏。

金曼曼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是掘金女的材料,见贤思齐,在庄太面前她自惭形秽——荀嘉明卖相怎么都还算可以,庄生长得像个癞□□!没什么可说的,她确实不如庄太。

“你想出局。”刘豫重复说,他显得有点儿诧异,大概刘豫很少见到开局和金曼曼这样顺的人还要afk,大多数人或许会在占有之后选择进一步追求支配。金曼曼去一次外岛反而有些胆小了。

他思考了一下,又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金曼曼几眼,“恐怕恋爱是要谈一段时间的,该发生的事,你不能拉扯太久。”

这都是她应该想到的事,金曼曼不能表现得太抗拒,她在心底**自己耳光,像是在斥责那个爱做梦的虚荣小女孩: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你应该说林阳的,不是因为林阳的人品比荀嘉明高贵多少,而是林家至少没有荀家这么有钱,带来这样大的压力!

金曼曼品尝到了快钱带来的好处,现在,她开始有点厌倦了这背后的代价,她委屈地喔了一声,表示自己愿意为这些所有的,她不想要的礼物付账。刘豫说,“不过你自然可以演,你可以得罪亲戚,捅娄子、拉后腿,被扫地出门,让荀总不得不在事业上和你做出切割。两个人只要有矛盾,那这手就很好分了。”

“最重要是庄园的那份服务合同,我看了你做的小别墅单子,售后服务期是半年,只要你的OA做得好,半年后,他们在法律上找你麻烦的可能性很低的。庄园的合同,时限久,违约金高,真的走诉讼,你扛不住,赚的钱全吐出来也不够赔。只要荀总愿意和你解约,那主动权就重新回到你手上了,”

当然,这也有代价,那便是金曼曼的口碑将受到极大影响,她的事业不会再和从前一样顺利了,设计师这条路更是再走不通,但现在金曼曼顾不上那些了,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抓住刘豫提供的救命稻草不放。“你确定,只要解约了这份服务合同,就不会被找后账?”

“这里是大陆,不是外岛。”刘豫有些自豪地说,“这里可轮不到老钱当家做主,荀家能量有限,到时候你随便找个什么大理、凤凰之类的旅居一阵子,避避风头,怎么,荀总难道还冲去抓你吗?扫黑除恶都好几年了,谁还敢这么嚣张炮制绑架案啊?”

金曼曼承认刘豫是对的,她松了一口气,“把事情搞砸总比做得好要简单些。”恰好她还有个帮手很快就到了,不过,怎么利用好荀嘉俊仍要琢磨。

对于本职工作,金曼曼是有几分自信的,她认为让客户满意很简单,需要避免的往往是过度满意带来的麻烦,但在职场斗争上,金曼曼现在不敢对自己过度自信了,她在外岛说错了一句话,立刻付出惨痛代价,身不由己步步深陷,迄今仍有些没回过神,再回头来看,才知道刘豫当时的劝告是金玉良言,她求教刘豫,“荀总有个二房的堂弟——”

“俊少。”刘豫不愧是林阳的心腹。“之前阳总和他父亲也对接过一段时间,俊少来过S市好几次,他——是个玩咖。”

他撇了一下嘴,似乎要表现出自己对荀嘉俊的看法,这可要比荀嘉明负面多了,“俊少来S市,来玩还是来做事?”

金曼曼告诉他,二房又开始在港联服务里上位了,刘豫的眉毛立刻扬了起来,他沉吟着说,“你想利用俊少?不妥,二房和大房关系复杂,你这么做可能会牵扯更深……要不你给荀总介绍个替死鬼算了,男人嘛,喜新厌旧,有了更漂亮的也就忘记老追不上的了。荀总作风正派,至少在内地是不会公然脚踏两条船,和姐妹花纠缠不清的,尤其俊少在S市任职,一定对他虎视眈眈,他就更不会了。”

金曼曼倒是认识大把待价而沽的Ceci型美女,她绝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在恋爱价值上无可取替,如今,危机感也盖过虚荣本能,金曼曼并不是欲拒还迎,她的大脑正在尖叫,告诉她,她不喜欢做四太,她真的不想做四太。

以后她或许会后悔,但现在,她被这种本能裹挟,金曼曼还真开始盘点那些代购群里的活跃成员,总有些人在空窗期的,但该如何让她们自然地认识荀嘉明……

“低头。”刘豫突然说,他往下滑坐,让自己的脸消失在卡座上方。“告诉我你出门前换衣服了——荀总接你回家的对不对?”

金曼曼从他的话里品出不对劲,吓得心砰砰跳,还好她洗澡换了衣服,出门也没背包,心情恶劣根本没有打扮,只套了一件大卫衣,帽子一兜和刺客信条似的,压根看不到正脸。“他——不可能吧,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GPS定位器什么的脑补了一大通,金曼曼不敢扭头去看,只能靠刘豫偷窥,还好他们为了聊天,在清吧角落的卡座,本就不起眼,金曼曼甚至在打量通往后院的通道,盘算着该怎么逃跑。不是吧!还没挑明关系就抓奸来了?

“不是追着你来的。”

刘豫脸色放松了一瞬,“好像是来赴约的,他找到朋友了——这么巧,可见你们的确有缘——”

他的眉毛突然高高地挑了起来,“柜台左边那个卡座,你猜,他是来找谁的?”

听声音,这是她认识的人,金曼曼不可能不好奇,她略微转过头去,但还是用卫衣帽子捂住了下半边脸,只露出眼睛。果然,荀嘉明倒还是送她的那身衣服,被她一下找到了。他正站在卡座前,很愉快地对从卡座中出来迎接他的熟面孔微笑。

这是个金曼曼很熟悉但却又再也想不到的女人——楚君。

刘豫的语气重新轻松了起来,充满了看好戏的味道,他有些促狭地对金曼曼说,“你看,你的运气的确还是不错的——”

“说曹操,曹操到,你的替死鬼这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大家久等了,一会给大家宋上一章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