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密谋做事, 最有效的交流方式也最简朴——当面谈话,这是最不容易留下罪证的方式,荀嘉俊邀金曼曼一起看艺术展,不得不说, 他的想法是很聪明的, 看展要过安检门,还要寄存包, 至少可以对身上的监听设备做第一遍筛查。金曼曼认为他实在是个有天分而老练的犯罪者, 很难不怀疑, 嘉俊有过很多次锻练的机会。

“你想要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金曼曼说, 她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就这一次, 我也有我的条件, 其实, 你都猜得到会是什么。”

“我猜?我猜, 以你的性格, 大概就是要我把你的前男友开掉。”

不得不承认, 金曼曼和荀嘉俊在外形上是相配的,金曼曼是大美女, 嘉俊也不差,他们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画面, 令人不由投来羡慕的眼神, 这是让普通人啧啧称奇的画面:男帅女美,他们的体态、装束看起来又都很有钱。不论是颜值还是身家, 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让人不禁臆想他们的生活会有多么的完美, 多么的脱俗,多么的没有烦恼,似乎人生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享受。

而这样的猜想,和真实之间又有多大的距离?金曼曼每次出现在人前时,都感受到一种无奈的解离,她知道自己的烦恼也很难得到大众的理解,一切似乎都是她在自讨苦吃,就像是现在,谁都不会理解,他们明明拥有如此大好的未来,却在讨论着一点也不美好的危险事迹。嘉俊还是不肯提到单修谨的名字,只是懒洋洋有些戏谑地说,“开掉他,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他会不会觍着脸要回来我身边做事,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金曼曼偏过脸静静地凝视他,嘉俊吃不住,举手说,“行,行,大美女,别这样看我,真想亲一口,不然我都感觉不礼貌——我保证把他彻底拉黑,让他在这行混不下去,只能回去卖鞋好吧?别发火,你发火我都当你在发姣嚄!”

“你这就是不想合作了。”金曼曼静静说,“俊少,不要以为我没别的选择。你知道我去过林家吧?”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叫人跟踪你。”荀嘉俊很无所谓地讲,但他也是好奇的,“你去林家找林俏了?别告诉我,你说动她为你顶罪背锅。”

“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去查,又或者那个人是怎么和你说的,但工作室本来她也有份,我们也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工作室的账目,干干净净。你手里的把柄,真的要撕破脸摆到台面上来,我是无所谓,大不了我和林阳这辈子没法结婚,我还能怎么样?还能比这个更差?”

和上回见面相比,金曼曼的攻击性要更强一些,很显然,这几天她把这件事反复考虑过了,也做了一定的努力,并不是荀嘉俊一威胁,便无脑地惧怕起来——金曼曼能够经营工作室,不可能如此无脑的,她的表现也在情理之中。她和荀嘉俊的合作,一定是权衡过的最优解,能给她带来最大的利益,而不是为了维护最基本的人身安全。

“我会告诉你一些事,但这就是极限了。”她的价格也摆得很清楚,“你把我们工作室从麻烦里撇清出去,两不相欠。真要闹,我也不怕去和Julie说——你信不信?”

她突然伸手指着荀嘉俊的鼻尖,微微倾前,瞪大眼,似乎有意显得凶恶,“如果我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Julie和Bosco都会同时收到一封邮件,里头有迄今为止我掌握的全部证据,你要是不相信,俊少,可以和我赌赌看,我金曼曼一条烂命,输得起。”

证据?金曼曼掌握了什么证据?荀嘉俊不免是要费些思量的,他和金曼曼大眼瞪小眼,贴得很近,在外人看来,像是情侣斗气,甚至嘉俊脸上也有一丝被金曼曼勾动的□□——他可不是什么老实家伙,金曼曼能看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点也不介意尝尝她的滋味……对,他这会儿就是这样想的,甚至不免因为金曼曼的脸而有那么一点分心,思绪也没那么灵活了。

美人计不是救命稻草,但在很多时候都相当好用,一个漂亮的姑娘,看上去的杀伤力总不是那么的强,荀嘉俊难免回想,对啊,金曼曼就是个小穷鬼,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要和金曼曼赌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其实没必要的,先把眼前的事办完,一个女人而已,后续多得是办法得到她——没必要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像对付楚君一样对付她……

“告诉我,Julie现在在想什么。”他的眼神逐渐恢复清醒,嘉俊下了决断之后便立刻理智起来了,他接连问了三个问题,“你去了林家,发生了什么?还有,现在老头子的病情到底怎么样,立刻回答我,不要说谎,我能看出来。”

这三个问题的确都不犯法,就算被录下来也不能当证据。金曼曼很快回答,“爵士的身体的确在恢复,一天比一天好,现在他的逻辑思维已经很清楚了,经常能够想起近十年的事情,只是有时还会有点混乱。医生说,这是他在逐渐恢复的征兆。Julie现在每天都去医院,她在想什么其实你们也应该猜得到了——”

“果然。”嘉俊并不笨,他低低地啐了一下,“我就说,这女人怎么突然间这么殷勤,她还是押宝在老头子身上。但大伯怎么会允许老头子摆脱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身份?”

“以我的观察,Julie其实不在乎她得到的到底是谁吐出来的,而且爵士还有一部分遗产没有分配,这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因为这部分财产从来没上遗嘱,是他在瑞士银行开的户头,里头存有巨量的现金,同时他还持有一个离岸保险库,里头是艺术品和珠宝。”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可以随时变现,而且因为是离岸储存,交易非常方便,不产生任何税费,是跨境交易常见的避税手段。虽然看似是收藏,但其实是比现金更有流通性更值钱的财产,荀嘉俊的眼睛亮起来了,一瞬间,他身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生命力,金曼曼从未见到荀嘉俊如此鲜活过——但,仅仅只是下一瞬间,他又肉眼可见地加倍枯萎了下去:二房最好的结果,就是干掉爵士,保住港联大陆,这笔隐匿资产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论最后是Julie还是Bosco继承,都轮不到Stefen和嘉俊。

“你说,这叫人还怎么能产生亲情?”他自嘲地问金曼曼,很快又严肃起来,“Julie想要这笔钱,我明白了,你知道这笔钱存在哪个银行,用谁的名字?”

金曼曼像看傻子一样看荀嘉俊,“你说呢?这些事情她会告诉我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Julie或许会提起一两句,但说得更多完全没必要。嘉俊皱眉啧了声,“说说林家。”

“林家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去找林俏吵架,林阳和他父亲闹得很不愉快,不肯陪我回去,我还要借机讨好林总。”金曼曼想到她用橡胶棍‘讨好’林总的画面,不免皱起眉啧了声,“丑话说在前头,我和你合作为的是什么你也心知肚明,我可以配合你,但前提是——”

“前提是我不破坏你和林阳的好事,”嘉俊挖了挖耳朵,“金小姐,你真的没什么看男人的眼光,押宝阳仔?赌他翻红以后把你迎娶过门?天真啦,别指望男人的良心,糟糠妻都是只有被扫地出门的份的!”

“我要坐正名门主母的位置,难道不该赌?”金曼曼冷笑起来,荀嘉俊江湖,她更江湖,毕竟,金曼曼没道理不江湖,她就是最底层,穷得从奶茶店打工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小妹,她有点儿草莽气不是很正常吗?“不然怎么办?哄得Bosco肯娶我,又如何?他爸妈肯答应吗?有林阳这个机会该偷笑了,不乘他爸爸管不到他的时候上位,我还有更好的机会吗?他不娶我,你娶我?”

“这也不是不可以啊!”嘉俊眼睛一亮,顺着金曼曼的话就要拿起她的手甜言蜜语,却被她鄙视的眼神击退,很显然,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德行,金曼曼既然毫不在意地对他展露自己‘极恶捞女’的一面,就不会对荀嘉俊有任何的指望。

荀嘉俊嘿嘿地讪笑起来,他反而有点儿放松了,“好!很坦白,我倒比以前更欣赏你了,曼曼。那就祝我们这里一切顺利——你和我,我们都是天生注定得不到很多的人,所以只能艰苦奋斗,战友,战友好吧。”

金曼曼和他握了握手,敷衍一笑,嘉俊也并不介意,兴致勃勃拉着金曼曼周游在乱七八糟的装置艺术之中,这些艺术品反映的正是都市生活的荒谬与人性的背离,出乎意料地合乎今天的主题。

“你去了医院这么多次,有没有发现监控死角?保镖是怎么换班的?”

“病床监控是没有一点死角的,也不容易有死角,房间就那么大,会客室倒是没有监控,因为大部分员工都在那里起居。”

金曼曼如实把病房的情况向嘉俊播报,“保镖也不是三班倒,因为病房有会客时间,其实过了下午四点,就不再会有访客了,他们会多留两个小时,六点下班,去医院附近的员工房。上班时间也多数是在会客室里发呆,遇到有访客才来门口把守——带来的探病礼物,都会拿下去检查,没问题再放过来。包括盆栽、花束这些都会被清除,因为害怕花粉进入肺部,引起爵士过敏。”

这就等于是没留死角,继喂食之后,用喷洒药物的花束来下药,这另辟蹊径,如侦探小说般的办法也被封锁了。嘉俊眉头皱起,“卫生间呢?卫生间总不会还有监控吧?”

“这确实是没有的,不过爵士的卫生间是专用的,除了护工以外,我们都用会客室的那个卫生间,你也很难进去放置什么东西。”

金曼曼说,“在他下床以前,几个月了都没人用,其实现在他也经常用便盆的——说起来,你们上次去喂汤圆之后,他还因为便秘被医生数落过,所以现在喂食也不行了,他只能吃医院配置的营养餐。毕竟,便秘对老年人还是很危险,尤其是心脑血管问题的老人,应该避免便秘,这样很容易再爆血管的。”

荀嘉俊听到最后一句话,整个人都在荧荧发光,很显然已打开思路,金曼曼看在眼里,不禁微微冷笑,她又说,“还有,你最好抓紧时间——前几天你们去探望爵士之后,他的神智又恢复不少,已经可以脱离一线监护了,Julie似乎有危机感,不愿被你们摘了桃子。让老人以为,他昏迷期间,你们也对他关心备至,分走她的感情分。”

“而且,因为汤圆便秘事件,她也怕你们去探望他时,为了讨好老头子,给他乱吃东西,让她功亏一篑。所以,她有准备把老人转到私家疗养院里去住,已经在相看地方了。我想,转入疗养院后,虽然监控没这么密,但是她也不会给你们见到老头的机会……”

她嘴上在警告荀嘉俊要抓住最后的机会窗口,但金曼曼看着眼睛越来越亮,重新开始发光的荀嘉俊,心头却也是微微冷笑:欲擒故纵,看来,嘉俊多少已经上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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