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捞单修谨——林俏如果真为一个交往了两个月不到的男友花这么多钱, 那林总和林阳这辈子一定再也不会让她有接触到这么多钱的可能了。不过,单修谨身上的事故,无疑对林俏也是个不小的刺激。她已意识到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安全区间,没有人真的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就连荀嘉明也要为家庭争产努力, 林俏总要关心自己也有份的公司——她妈妈有份, 大概就是她有份了,至少她是这样理直气壮地认为的。所以也很有股东意识地问, “你到底是想釜底抽薪, 用二房的计划来换取大房收手呢, 还是要继续煽风点火,把荀家争产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给我们腾出足够的时间找钱, 甚至是等温家度过这波危机, 暂缓股份释出啊?”

到底是大小姐, 耳濡目染, 见识不短浅, 温家的股份不是一口气全部释出的, 按照公司章程和银证的规定, 只能分批转让,林总他们可以通过为温家担保, 调头寸的方法,让温家找到钱, 也可以自己找钱吃下股份, 当然更可以把公司掏空,从盈利做到亏损, 把公司变成一枚毒丸。

总之, 对一个大公司的收购和换手, 是需要一批有经验的狙击手,满负荷工作一年甚至是几年、十几年的大活,其中的机会窗口很多,林家不能说是毫无胜算——如果眼下的局面持续下去是这样的,不过,要是港联腾出手来全力封堵他们,以两边的资金量、人脉来说,常阳除了求饶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林俏并不知道,事发当天陈总、张总曾私下拜访过荀爵士,在她心里,这只是一件单纯的商务收购,她当然也不知道荀嘉俊已经软硬兼施,早有预谋地祸害了楚君,并借此要挟楚君和他站到了一块儿,在她看来,楚君其实还是和荀嘉明站在一起的,只是充当了双重间谍的角色,去荀嘉俊身边打探消息,林阳和嘉俊如果有合谋对付嘉明的话,楚君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荀嘉明——同时她对林阳后续余情未了,所以即便是当着金曼曼,也忍不住提醒旧主,荀嘉明不是好东西,荀嘉俊也不是,和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合作,都是与虎谋皮,得防着一手。

“这是商业收购,不是两军交战,我和嘉俊合作什么呢?他从没在港联总公司任职,我们和港联服务也没有合同。”

林阳撇得是很清,林俏将信将疑,但金曼曼可以理解林阳的选择,林俏的个性让人完全无法信任,你不能告诉她真正重要的秘密,会很害怕她在反复间随意地泄露。“那楚君为什么这么说呢?”

“宫心计啊,二房在大陆有基础,大概也怕我们和二房联手,帮他们在港联翻旧账吧,港联大陆的成绩一直不能算是非常亮眼,不像是在外岛和其余大洲一样,盈利一直是同行中的领头羊。如果二房铁了心要在港联大陆身上啃一块肉下来,董事会未必会支持嘉明到底。”

林阳骗人是不眨眼的,他淡淡地说,“毕竟,Bosco连一间别墅都搞不掂,更引入自己的女友来吃大合同,这些都是话柄,董事会看在利润的份上,说不定会要求嘉俊爸爸重返公司,港联大陆做的几笔成功的投资,都是他在位期间敲定的,现在都还在吃投资的红利,不论报表怎么做,这都是抹不掉的功劳。”

金曼曼指了一下自己,有点儿无语,没想到连她也成了话柄,更没想到林阳大张旗鼓把工作室介绍给荀嘉明,原来也没安好心——当然了,他是在帮荀嘉明一个忙,只是同时也握住了一个把柄,荀嘉明可以因为很多原因重装别墅,哪怕只是不喜欢原本的装修都好,但现在,作为工作室的股东亲戚,林阳可以很肯定地声称,他确实是被原本的装修坑到了,而别人是不会去细究原因的,只会看结果,看到嘉明孱弱青涩的处事实力。

这就是把柄,金曼曼有点抗议地说,“但Crystal——”最近Crystal的工作室可活跃了,到处接单,要不是荀爵士倒了,只怕现在还在到处和金迷抢生意呢。

“Crystal可以是嘉俊的女友,大家都知道,嘉俊不成器。”林阳很沉稳地说。“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其实很方便,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大房最大的问题,就是各有居心,都要体面,没有人肯出来做坏人大闹,都怕爵士万一醒来背锅。”

所以荀嘉俊就是专做坏人来的,他也很明白自己的定位,难怪对付楚君如此驾轻就熟,连掩护都打好了,金曼曼相信,即便荀嘉明找人去查楚君,也不会有什么破绽——她去医院,生病了去医院很正常啊,查性病更正常了,发烧了当然要问原因了,万一是感染呢?甚至那套房子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和楚君合照的男生,去男朋友家过夜有什么问题呢?

“看来,嘉俊的游艇派对没白开。”她对林阳说,“他还是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关键时候的办法要比嘉明更多。”

“那个男人是圈子里的边缘人物——有钱,确实没错,如楚君所说,家里有点小钱,但并没有钱到能进入嘉俊社交圈的地步。”林阳显然和虎哥一起,已经把楚君给起过底了,“他能参加派对,是各取所需,他有货源,能带来水妹,活跃派对气氛,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和贵公子交往的虚荣,货真价实的上层社会朋友圈照片,打造自己的人设,坑蒙拐骗……”

其实说穿了,就是Y媒药贩子,嫩模中介,这种人表面看光鲜亮丽,私下的生活藏污纳垢糜烂至极,游走在灰色地带,正是荀大姑所说的Drug guy,他可以说是金曼曼的同行,只是做得很脏的那种。金曼曼的眉头不由紧紧蹙起:楚君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或许不是第一次,之前在美国时出入酒吧,多少也有接触,但之前她来去自如,现在她是没有选择。如果不想被更粗暴的对待,楚君就只能巴紧荀嘉俊了。

“荀嘉俊对付女人是真有一套,”她忍不住皱眉评价,“一边是刀子,一边是蜜糖,楚君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荀嘉俊上位后会对她好,至少,现在他不会立刻翻脸收拾她。”

林俏已经先被送回家了,林阳最近不和她住在一起,送她回家后,正好带金曼曼去兜兜风,两人的话也因此可以说得直白些,金曼曼问林阳,“楚君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吗?希望将来有机会,你能捞她一把?”

“如果是那样,她会直接来找我,她有我的联系方式,而且,她也该知道自己得说的更多一些。”

林阳对楚君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客观,他一边开车一边说,“那一刻或许是有所动摇吧,但是,只要她还放不下自己的执念,也就离不开荀嘉俊身边,那是她现在仅剩的希望了,我想,楚经理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而其余人即便并不乐观,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惨烈撞车,金曼曼皱了皱眉头,但她不得不承认林阳说得没错,楚君确实头铁,就像是林俏确实各色一样,归根到底,一个人是什么性格,就会活成什么样子。

“那你们现在是在和荀嘉俊合作吗?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这种情况,肯定是这里合作一点,那里勾搭一下,不可能把希望全部放在一个人身上,所有潜在的合作对象,都有可能心怀鬼胎,不少嘉俊父子他们两个。常阳现在就是拖,拖到转机出现,或者我们找到钱了,或者温家成功过关,他们不再卖股份了,或者,股份都被荀家买走了,但持股的港联大陆没有易主的诉求。”

林阳也说得很坦白,“或者,我爸的心思发生转变了,想退休了,最近他常说自己老了,在物色海外别墅,准备做个钓佬,买条游艇归隐田园,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那样,他可能会把手里的股份代理权都交给我,自己去养老,常阳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就看我能拼成什么结果了。”

金曼曼刚才还觉得林俏势利眼,但此时她也不得不站在林阳的视角看待这一切,“把烂摊子给你收拾?如果是这样,你能拿多少啊?好像常阳的林氏股份,主要还是在林总和俏俏母亲手里……”

“我就是个白打工的,是吗?”林阳看了她一眼,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这么说也没错,股份老头子攥得很紧,就和爵士一样,他要靠这个来激励儿女们孝敬他。我当然也有,不过,在我看来,绝没有我该拿的那么多。”

当然,在林总看来可能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林阳绝对是他最下血本去培养的孩子,只是没有人不喜欢把主动权尽握手中而已。金曼曼观察着林阳的表情,并没有继续说话,一个刚在一起没多久的女朋友,最不能做的就是去评判男友的家庭关系。

“有钱人家的故事,总是那么相似。”

最终,她也只是这么评价了一句,“反正,最坏的结果,一起被踢出局,我们可以换个房子,一起租住创业——你说你也加入工作室怎么样?反正这工作室基本也就靠你的人脉养着。”

“我不知道我的自尊心能不能受得了。”

她是在开玩笑,林阳也半开玩笑地回答,“从高高在上的甲方变乙方,所有客户都要假装关心你,小林,最近怎么样,就这样小打小闹下去了?还是要重新开始,做点大事,有想法随时来找我喝茶——”

他的语气模仿得很像,金曼曼也配合地笑了起来,她斜睨着林阳,有几分钻研的味道,心里则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失落吗?说不清,林阳倒也算诚实的,如果真的到最坏的那一步,阶层剧烈跌落,他真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吗?解脱之余,是否也会有些落寞?

金曼曼不愿再想下去了,她又提起了让她不安的主要来源。

“那小单呢?”

她的眉头蹙起来了,“小单从小可以说是娇生惯养,阶层忽然间跌落到地面,你觉得他能熬过来吗?”

林阳有些酸酸地哼了一声,并不回答,金曼曼可以品味到他的态度,和她一样,都不是很乐观,从天堂到地狱,单修谨怎么可能适应得了?就像是楚君,无法适应从结婚员的幻想中回到现实,这种想象空间的落差都无法承受,宁可一意孤行。林阳别看说得潇洒,但真去想象和金曼曼合股经营工作室,他也表现抵触。

他们的坠落,是顶层到中层,单修谨的坠落却是从中层直落底层,那种局促金曼曼曾经历过,所以她知道那又多么的折磨。她点开微信,在对话框里打字,【千万不要傻傻的和俏俏分手,不要想着不连累她,抓牢她,快点和她结婚——】

她盯着对话框,但又慢慢地把这句话删掉,金曼曼感觉自己有些无所适从,她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在飞快的坠落,让她有了一种自己正在上升的幻觉。这就是金钱,他们曾被它捧到了云端,承受了它的滋养,也受到了它的伤害,但不论曾经拥有的是多是寡,现在,她周围的人,似乎全都在承受着这强劲的,来自金钱的反作用力。

她知道的,这很疼。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大家久等了,本章给大家送红包吧,这几天都很晚,因为剧情进入一个收束的阶段,写得也比之前慢,然后我这几天真的睡魔附体一有空就想睡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