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释爵士那天低调的私下会面, 就不得不解释常阳和港联的关系,当然还有港联内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些事情金曼曼之前多少都知道一点——这是开工作室的基本功,林阳只需要点几句, 她自己就能脑补出来:之前她对接过的张总、陈总, 还有跟着一起玩游戏,之后又去玩游艇的志总, 都是在常阳和港联之间穿针引线的股东帮。

其实真要说起来, 他们虽然常驻大陆, 但却不是大陆人,而是南洋富商。林总正是经过这帮人的引荐, 这才得到荀爵士的赏识, 换句话说, 虽然林总是白手起家, 但真要以为他祖上没有阔过那也大错特错了。

林总的祖父在民国期间就下南洋了, 生意在南洋做得很大, 不管初期有没有给林总投钱, 人脉上的支持, 那就不是真的八辈贫农能比较的,钱这东西, 只要曾经有过,始终就比一直没有的人优势要大得多。

“那边的本家, 是南洋的地头蛇, 和港联在本地有深度合作,那边是一个朋友圈, 喜欢抱团投资, 风险均摊, 有钱一起赚,投资落空了,大家分担也不会太心痛。”

林阳说,“当时在大陆,他们投了好几个创业者,我父亲就是其中一个,几次起落,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当时也正值港联在大陆有投资意向,于是经过引荐,我爸结识荀家,进入,并且很辛苦地维持在那个圈子里。常阳的发展,港联和几个长辈都是出了大力的,同时我们也和这些企业做了很多生意,这其中就留下了一些手笔。”

“在这里,我说得很简单,就这么说吧,常阳的经营活动在国内是完全合法的,但是,有些出口生意被张总等人利用,让常阳和港联都承担了不必要的风险,这件事如果查出来,常阳陷入麻烦这不必说了,港联的损失则完全是因为陈总他们的操作。我说的不是违法的东西,我说的是融资成本,掉期交易——这里套了十几层,但总之你理解为借鸡生蛋就行了,港联的钱压在里头,和陈总等人的投资对冲风险,赚了是陈总他们的利润,亏了那就是港联的资金保险措施不足,亏了融资利息,陈总他们等于是无风险赚钱,亏掉的港联的钱都可以赚回来,再通过包装交易回到他们手上。”

金曼曼这就理解为什么爵士会说,陈总张总等人不敢见他了。“赚了的且不说,那亏过吗?”

“最后拉平下来,总是在亏的,但数额不是太大,买通高管便可掩盖下来不必上报,当时还是嘉俊的父亲在大陆主事,我只能说,这样的操作应该不止在大陆,南洋也有,反正大陆这边,二房也拿了不少好处,毕竟金融来钱比实业要快得多。之后,爵士似乎有所察觉,把二房一家换掉,大房过来接手,陈总他们有所收敛。

但是,做过的事情一定是有痕迹的,嘉明的姑姑主导,对总部进行一次彻底审计,在文书中发现痕迹,知道港联大陆的储备金长期置于风险之中,有很多笔垫资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些事情和常阳脱不了干系——这才是嘉明有底气并购常阳的根本所在,有个话柄,不算是师出无名,吞并盟友。”

林阳顿了一下,轻而快速地说,“接下来的事就是我的猜测了,我想,爵士对于大房和二房是有一个制衡在的,他既不希望二房得到太多遗产,导致两房相争,分散财富,但又希望能维持二房一定的话语权。常阳这件事,我父亲是清白的,焦点在于从南洋一路合作到现在的几个股东身上,真的把丑事完全挖掘出来,拍板合作的爵士,权威也会有损伤,而且二房吃里扒外,若不处罚大家怎么心服?其势力的降低可能不是爵士乐见的事情,所以爵士前来S市之后,通过我父亲提出了要见三个股东一面的事情。”

“为何不在外岛?”金曼曼先这么说,然后又明白了:“荀家是外岛的地头蛇,会面瞒不过大房。”

“是,而爵士希望能了解事情始末后再做选择,把主动权完全保留在自己手里。”林阳说,“三个叔伯本就理亏,收到我父亲的口风之后,决定回国和爵士面谈认错,请求他的原谅,从结果来说,港联整个集团因此亏的钱可能不会超过十亿吧,这个数字不算是太大。他们也熟知爵士的为人,对于会面结果还是相当乐观的。”

十亿……不算太大……

若是三个人分,那一人也有三亿呢,够包风仔陪玩个好几千年的了。金曼曼现在已经不会去质疑富人为何如此贪得无厌,这是一个自然的结果,因为只有贪得无厌的人,成为富人的概率才会更高,而不管一个人多富有,三亿也都是有分量的数字,值得他们无视自己的道德——而且,话说回来,他们有道德吗?

“这些年,港联从常阳这里赚到的估值都不止十亿吧,感觉会面应该还算是顺利的。”她倒是很难想象荀爵士会因为‘区区’十亿气到中风的地步。

“自然,陈总他们也是倾向于保留常阳的独立性的,否则大房入主常阳,一定会彻查首尾,其目的就算只是清算二房,陈总等人也一定会被牵连。所以这一次会面很低调,他们都没带手机,中午从地库悄然进门,和爵士谈了一个小时之后,告辞离去,他们走的时候,爵士看起来情绪还不错——说是应该糊弄过去了,爵士责怪了他们,但没有发很大的火,只是询问是否利益分配方式有问题,他们觉得港联拿走太多了。”

说到这里,林阳也不禁浮现钦佩之色,“爵士在做生意上一向是很大气兼大方的,有容人之量,这一点他的子孙都不像他,无法让人心悦诚服。”

如果荀爵士没有过人之处,事业版图也不会这么大,事业做得好的人,某些时候的确有魅力,金曼曼认可林阳的说法,“那现在拼图完整一些了,中午空缺的时间点,是见了陈总他们——但他们是怎么进小区的呢?”

“他们前一天就进去了,志总在那个小区里也有一套别墅,是写在他一个情人名下的,多年来常来常往,保安压根就没有盘问登记。”林阳告诉她。

……好吧,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刑侦剧,没想到答案说穿了还是这么简单。只能说看似完备的别墅安保,只要是人来执行,那就免不得还是有漏洞,金曼曼忍不住说,“都是什么脑子啊,作奸犯科的脑子吗?怎么全都盯上地库了?这个漏洞到底是谁发觉的?又是谁来确保地库没有监控呢?”

“是啊,这是关键问题。”林阳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如果说别人擅长作奸犯科,那你就很擅长做侦探,曼曼,你是说到点子上了,是谁来确保地库没有监控的呢?”

荀嘉明的嫌疑似乎因此变得更大了,因为他毕竟是别墅的主人,不过,金曼曼想不到他这么做的动机,她说,“别墅装修好后,嘉俊也来住过一段时间……陈总他们又是如何发现地库这个漏洞的呢?”

“志总早就抱怨地库的问题了,他们家就是那个想要自装摄像头,但被物业制止的业主。”林阳说,“而且你也要想到,在别人看来,还有谁的嫌疑最大。”

金曼曼反应慢了一拍,看到自己被指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确实,她负责装修别墅,在别人看来当然对别墅很有了解了。而且她和林家关系也十分密切,如果被人知道,老爷子见过常阳高管后不久发病,金曼曼这顶黑锅就真的甩不掉了,别人会怎么看?他们会相信老爷子私下约见陈总等人的解释吗?还是,更方便的想法,认定金曼曼和陈总等人串通,私下开门求见,纠缠中把爵士气到发病?

“所以,陈总等人现在都很低调,他们不敢主动承认自己见过爵士。现在爵士倒了,荀家要打遗产官司,对常阳的并购即便成功,也腾不出手来梳理财务情况——来不及了,动常阳主要是为了动二房,现在,消化常阳之前,遗产官司就要打出个结果来。再说裁判没了,就是动了常阳用处也不大,大房能因此多分财产,挽回损失吗?不能,最多只是把几个高管送进牢房吃几年牢饭,还要考量到他们破罐子破摔,到处和港联作对的可能,爵士现在如果去世,符合陈总等人的利益,他们就等于是安全上岸了。”

林阳的分析,条理清晰,就算是商战小白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金曼曼不禁引申出一个很不祥的假设——还好医生最后确诊了是自身中风,不然,陈总等人虽然对林总说会面愉快,但从得利角度来说,不能撇清他们故意害死爵士的嫌疑,爵士如果死了,对常阳不是好消息,等于林家父子苦苦挣扎的转机也因此失去,但对陈总等人却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情了。

如果爵士真醒不过来的话,她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金曼曼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不明不白在做替死鬼的边沿走了一遭,要不是林阳告诉她,她要是栽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栽的,她有种想尖叫的冲动,但看林阳一眼又有点不好意思——林氏父子日夜承受的压力,恐怕不是她能比较的,金曼曼是险些被牵连而已,林阳要面对的则是日日夜夜的紧迫感,常阳随时可能易主,半身功业毁于一旦,固然,他们的阶层和身家都还在,但这种压力和挫折感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的。

“你……”

她想继续分析到底是谁遮掩了事实,爵士在陈总等人离去后,是又私下见了谁,但眼看地铁口在望,金曼曼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了,“你打算怎么办,如果常阳真的被收购的话。”

她想林阳也许会跟着父亲一起继续创业,也许会出国去读书——很多家道中落的富二代似乎都会出国移民,或许也是不愿在国内面对难堪的事实,金曼曼预料到了很多回答,但她还是没有料中——

林阳耸了耸肩,用一种很无所谓的态度发问她。

“你觉得我长相如何?能不能吃上你的软饭?”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