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你也不想你先生知道这件事吧……金曼曼不喜欢玩梗,但她在悄悄原路返回之前,想到的确实是这句话,出于某种模糊的本能, 她试着拍了一张照片, 但效果也不算理想。但还好有一点,让她感到自己是握有主动权的, 那就是四太应该的确没看到她的身影, 她走的这条小路是非常规路径, 金曼曼也是因为装修期间多次造访,才发现这条物业清洁工常走的路, 对于四太来说, 这个阳台对着的是一片树林, 树林背后才是山路, 在深夜的别墅区, 不会有被任何人看到的可能。

是保镖吗?还是家庭医生?感觉不像是高医生, 高医生都四十多岁了, 和那个年轻男子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金曼曼倒也狗血地怀疑是不是嘉俊, 又或者是荀家那些酱油第三代,譬如三房的小透明们, 但是,别墅里的住客除了荀爵士之外, 其余都是服务人员, 金曼曼认为四太和他们**的可能性还是较大一些。

这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金曼曼相信, 四房的孩子一定是爵士的种——这是造不了假的, 豪门子弟, DNA鉴定应该是必做的。四太的行为或许证明了一点:豪门娇妻的终极并不是幸福,而是极致的空虚,才让她这样铤而走险,但是,如果事情被揭穿,四太该如何承受必然到来的后果?爵士可以立刻找到一万个比她更漂亮更温柔的护士,四太出现在这样的生活里,完全是因为爵士选择了她,而不是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素质。

没有足够的心理素质,恐怕真的难以融入成为豪门的一份子,负责赚钱的家长们,承担着最大的压力,融资随时过期,一个大公司距离倒闭就永远都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世界上并没有永远传承的财富,变化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光是要维持自己的阶层,就已经是拼尽全力,而环绕着他,以他为食的那些人,一面承接着有钱人倾泻而出的不安,靠这种服务获取了极大的利润,另一方面,他们自己的不安也在不断的累积,终于促使四太做出了这样一个不明智的选择。

金曼曼这天晚上见识到了两种虚弱,娇妻们在平静幸福的生活背后的虚弱,当然,也有金钱那极尽无所不能的光环之下,那点小小的,几乎不可见,但却又绝对真实存在的阴影,金钱在权力面前的卑躬屈膝,还有他那无所不在的监视之下终究没有办法规避的漏洞。每一个贵妇是不是都会和保镖**?即使这对象远远比不上他们丈夫的情妇优质,但这至少是一种反抗的姿态,金钱永远无法彻底地征服一个人,哪怕是驯顺如四太,也不过只是装出来的麻木不仁。

她睡得不算太好,多梦,梦里全是类似的感悟,涌入脑中时,金曼曼感觉这是值得每个人膜拜的真理,可当她醒来之后仔细一琢磨,却又哑然失笑——全是老生常谈的鸡汤。但奇怪的是,虽然睡得不好,她的心情却好多了,金曼曼还是很喜欢钱,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扭曲了,拜金的同时还很仇富,仇某种特定的富人,比如荀家这样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就叫她白眼狼吧,看到荀爵士戴帽而不自知,她脸上的笑容也不禁明媚了许多。

爵士现在对她完全是一副对孙媳妇的态度了,那种不适当的企图,就像是金曼曼的错觉,如果她的小心思曝光,任谁都会觉得她不知感恩,荀爵士哪怕对不起任何人,对金曼曼是很说得过去的,刚见面就馈赠了贵重礼物,又给她脸面,让金曼曼和荀嘉明的恋情中也能抬头挺胸做人,不至于是个荀家人都能来拿捏她。

这次到S市,更是把金曼曼带在身边教导,一个老年人,路都走不动,去哪里多数靠轮椅,还要抽时间、抽精力来指点金曼曼,这样的知遇之恩,说是再生父母都不为过,很多人都会认为,金曼曼是因为得到了爵士的喜欢,才被荀嘉明承认为正牌女友,不然,就她那穷酸的出身,嘉明总玩玩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让她转正呢?

“关于常阳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荀嘉明要上班,并不能天天陪在祖父左右,金曼曼的优势是,虽然她不是荀爵士的孙女,但是她住在别墅里,陪伴的机会肯定多一些,而且,爵士也喜欢聪明又会说话的女孩子陪在身边,虽然荀嘉俊也天天过来报到,但对公事,他一问三不知,老爷子去看工地时,还是金曼曼给他描绘,这边将来会做成花园,那边是主楼,那边是裙楼,一定保证安静又安全……

荀爵士对金曼曼确实是很欣赏的,甚至连常阳这样的敏感事件,都拿出来咨询金曼曼的意见,“现在两边人在我这里打架,一边要换董事长,一边要维持原样。Bosco说,林家父子锐气不再了,不敢Dream bigger,曼曼,你看人很准,你的意见呢?”

金曼曼这几天的确在别墅里见到了林总,哪怕自家的地位已经危如累卵,林总照样谈笑风生,没有丝毫焦躁,见到金曼曼还热情地打了招呼,这份城府是令人佩服的,她就没有这么好的抗压性。

“我刚出社会才多久?真不敢说自己看人准,公司的事我也完全不懂。”她腼腆一笑,“说实话,Bosco和我解释为什么要换人的时候,我就没有听懂,听不懂的事情,不敢发表意见。”

“哦?”

老爷子今天精神不错,居然想要自己在林荫道上走走,按照行程,他已经该回外岛去了,但现在老爷子的行程已经没有什么硬性要求了,爵士在别墅里住得感觉还不错,临时决定多修养几天,再叫几个老友来聊聊天。

现在,他在金曼曼和四太的伴随下,拄着拐杖慢慢挪动,不要任何人搀扶,家庭医生和两个保镖缀在后头推轮椅,荀爵士饶有兴致,“还以为你会对林家说几句话,俏俏不是你的好友吗?”

金曼曼认为,帮林阳说话那就等于是在害他,但是,她不好和老头子讲述荀嘉明对林阳的介意,只好耸耸肩,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或许我就是个势利眼,捧高踩低的人。”

她的坦白反而惹来了爵士的轻笑,“永远站在胜利者这边?”

“就是不敢掺和不知道的事情。”金曼曼说,“我是个乡下土妞,看什么都新鲜,不敢乱说话,怕惹得大佬不高兴,只能专注做好自己的事情。”

爵士喜欢金曼曼,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她的无知被称赞为,“本分,也好,贵在有自知之明。”

这样,她虽然还是常阳一大堆董事的服务商,但也就免去了被爵士盘问,出卖客户隐私的过程,如果金曼曼为任何人说好话,就要从自己和他们的交往中找出证据来证明,这就是套话的意思。不过,金曼曼的小伎俩,其实还不能完全帮她逃掉被套话的命运,因为爵士接下来就问她,“最近住在别墅,专心陪我这个糟老头,其他客户们都该急了吧,有催促你吗?”

金曼曼不得不回答,“似乎没有,都能体谅,毕竟您也难得来一次嘛。”

“一次都没来找过你?”

还真是大多都没联系过她,甚至没人来问她和荀嘉明的事情,或者是问问荀爵士的行程安排,金曼曼意识到张总、陈总等人现在似乎很害怕和爵士见面,但不肯定是否该透露给荀爵士,她迟疑着没有回答,但这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荀爵士点了点头,“看起来,Bosco说得没错,做贼心虚,当了多少年的中介两头吃,合法的钱没赚够,还要赚不合法的钱,现在不敢来见我……没有担当,一辈子都只能做小股东。”

做小股东也没啥不好,至少有钱又没太大风险,还能薅公司羊毛……说实话,荀嘉明估计是为了吞并常阳,才抓这件事出来告状,否则陈总等人可以一直薅下去。

金曼曼大概能猜到这里的猫腻,但肯定不会问更多,她没有说话,看荀爵士似乎有些累了,便请示一般地看了四太一眼,四太冲高医生微微招手,高医生立刻把轮椅推到前方来。

“我可以走——这几天精力又恢复得不错了。”荀爵士不满地瞪了四太一眼,好像不知道金曼曼才是那个提议的人,金曼曼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事实上,爵士的偏爱很多时候让她有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你扶着我。”

她只好扶着荀爵士,尽量放缓呼吸,荀爵士当然很爱卫生,但是他身上还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老人味,混合了消毒水的味道,金曼曼脸冲着他时就尽量不呼吸。

爵士的手臂架得有些高,几乎要碰到金曼曼的胸部了,如果金曼曼要保证他的平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手臂抱在怀里,提供支撑,金曼曼不知道他是否故意,又似乎只是一种习惯,她为了避开这个姿势,主动伸手托住爵士的后背,转到侧面行走——爵士真的很轻,他瘦得几乎只有一把骨头了,衰弱得就像所有不良的想象都纯属多心,但是,他偶尔看向金曼曼的眼睛里有一种顽童一般的天真调皮,却又似乎暗示了,这是他有意而为之,就是要看金曼曼在纠结中受窘。

“像是个小刺猬一样。”他用吴语对金曼曼说,抽回手的同时哈哈大笑,随后示意四太推来轮椅,“好啦,别生气,开个玩笑——只是玩笑而已!”

金曼曼勉强冲他笑了一下,装傻说,“我不知道爷爷的意思,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她在爷爷两个字上咬着重音,似乎是在暗示荀爵士应该谨守自己的身份,荀爵士更加乐不可支了,他对金曼曼勾勾手指,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

“等我睡完午觉,来二楼找我——我给你带了礼物。”

这和‘小朋友来看叔叔的宝物’有什么区别吗?但金曼曼别无选择,她只能宽慰自己:荀爵士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最多是开开玩笑而已,他或许还真是给她带了什么珠宝来,在赠予她之前,要想办法确认彼此间的地位,这是性骚扰很重要的动机——不论是男对女,还是男对男,根本目的都是为了确认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绝对强势的地位。

她真的有被睡、被猥亵的风险吗?金曼曼认为,可能性是很低的,但就像是有些家庭里,公公会骚扰儿媳一样,荀爵士对于她或许有一种传统的权威诉求,家庭里进入了新的女性成员,而家庭的主人,尽管可以不行使□□优先权,但他要确认新成员明白他拥有这份权力,并且对此表示顺从。

她也不会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理解和帮助的,都这么老了,什么事都做不出来,老人就像小孩,既然对你这么好,那偶尔顺从一下,不也无伤大雅吗?不论是荀嘉明、荀大姑甚至是嘉明爸、嘉明妈,都会是这么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

金曼曼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甚至看了好一会儿打车软件,确认这附近有没有随时可用的网约车——但是,当时间来到三点半的时候,她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进了电梯。荀爵士的生物钟比较固定,一般三点二十分左右会起身,如果没有什么访客的话,三点半用下午茶,她希望自己在收礼物的时候,旁边至少有些服务人员做见证。

别墅的隔音一向很好,更别说现在是在山间午后,周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除了中央空调的嗡嗡声,金曼曼没有听到任何一点声音,她看到主人房的套间敞开着,便轻轻走过去敲了敲门。

“爵士,我——”

她的声音断在了喉咙里,金曼曼瞪大眼望着起居室,起居室中央有一团血迹,一个瘦弱老迈的身躯卧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一动不动,一向人来人往的套间里空无一人,金曼曼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午后的梦魇里,惊叫声从她喉咙里往外汩汩冒泡,她恐慌地退了一大步,被自己的脚步绊倒在地面上,往后爬退着,直到脊背撞到栏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下方挑高镂空的大厅里突然传来问话,金曼曼回头看去,发觉荀嘉俊、楚君一干熟悉的面孔,从下方的会客室中陆续现身,他们先后匆匆跑上楼,“Pa?pa?Oh god!他没呼吸了!”

“高医生,高医生!”

所有人都在大叫,接下来的一切,真真切切,是活着的梦魇。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