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的第一天,很难熬。

涂眠在书句和青豆豆的强烈要求下,发了一条代表心情的动态——是从各个方面来说的难熬。他第一次觉得这一天日子过得比他考试还漫长。好歹考试,有题不会做,放那儿睡一觉就过了。今天呢,他睡一觉醒来了,也才刚到晚上。

兄弟们呢,谈恋爱的谈恋爱,约饭的约饭,只有他,没人打游戏,也没人说话。

原本是有人说话的,他自己别扭,闹着要戒断,现在倒好,庸人自扰,一点好处都没讨到。

他站在窗口,看着夜色,发了会呆。涂眠家在有商圈的小区,小区旁边灯火辉煌,把夜空照得通天亮,他抬头,竟然在这被照亮的夜空,找不到一颗星子。

“还想说和星星说说话呢。”涂眠叹了口气。

郭女士是十点过带着酒气回家的,司机送回来,涂眠下楼去帮忙开的门。不知道是不是酒局上经历了什么恼人的事,郭女士从进门开始,就没给涂眠好脸色,涂眠殷勤地把她的拖鞋放她眼前地上,母子俩话还没说上一句,郭女士就把涂眠骂了。

“涂眠,你个臭东西!”燿眼

涂眠早就习惯了,每次放假,他在家里住久了,就会出现这样母子俩相看两厌的情形,只是今年这次来得特别早,从他上次带人姑娘去了酒吧回来之后,就没消停过。

“妈,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涂眠还是好言好语地开口了。

“还能是谁啊!”涂眠往厨房走,给郭女士端水,郭女士放了包,就去揪他出来,对着叫嚣,“还不是你涂眠吗!你可真是妈妈的好儿子啊。我去给你找媳妇儿,你去给人姑娘说,你是gay?”

“啊……”涂眠没想到最后是因为这事,他把水递给郭女士,自己沉默下来。

郭女士根本没想接他的那杯温水,眼里只有火气:“怎么?妈妈没提前问过你意见吗?没尊重过你吗?之前我说什么,说你放假把女朋友带回来,我就不管你。结果你说你分手了。现在我管你了,给你找了几个门当户对的,你带人家去玩花的,还跟人家说你是gay,你可真厉害啊。”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儿子是gay了,真不错呢!”

郭女士冷嘲暗讽着。要是放在平时,涂眠也就听过就过去了,但今天,他就是没过去。

他回怼了一句:“gay怎么了?我就是,我还去酒吧,还去玩花的,还花钱被人欺负,还和人亲了,和人睡了,怎么了?让你很丢脸?”

郭女士的酒气掺杂着火气一起烧,她往桌上拍了一巴掌:“你说什么!涂眠,你给我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一样。我是gay!我喜欢男的!之前不喜欢,现在喜欢!”涂眠也往大理石的桌面上拍了一巴掌,冰凉的石台和他说出来的话一样,冰冷刺骨,“人男的多好啊!能陪你儿子聊天,能教你儿子做题,能不嫌弃你儿子,还能帮你儿子排队打饭,陪你儿子喝闷酒……哪怕我做错事,吃了大亏!人也没有像你一样,打着爱我的旗号,对我的经历,不闻不问,后来一想起就是骂我,一骂就是骂一周!”

涂眠不是第一次跟郭女士吵架,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太熟悉了,都知道吵架的时候说什么话最戳脊梁骨,他的一番输出,直接让郭女士气得涨红了脸,涂眠也在气头上,胸口起伏着,喘着粗气,露着犬牙,像要爆发的小狼。

“还有什么想听的,我说给你听。”

“不准说!”

郭女士看不得他这白眼狼的作态,本来拍在桌面的巴掌,扬起来,打在了涂眠那薄薄的脸皮上,“啪”的一声响,打得涂眠脑子嗡了一声,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给郭女士听的了,他带着自己空白的脑子,和一身反骨,摔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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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涂眠被郭女士“禁足”的第四天,也是他戒断的第一天。

他走出了家门,仿佛叛离了之前一直行走的既定轨道。他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盒香烟,是父辈们会抽的那种,有浓郁呛人的烟气,长这么大,他只抽过一次。他叼着那根烟,走去了商圈旁边的公园,公园里老人拖着吵闹的小孩子回家了,小摊贩们也都纷纷转移阵地去赶下一个场,偶尔有两三个情侣路过,欢欣雀跃地在讲着今天的趣事。

只有涂眠,一天了,浑浑噩噩的,没什么趣事可以讲,也没什么爱可以说,除了脸颊火辣辣的疼,没有别的是他现在拥有的了。

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点了一支烟,那支烟还把他呛得眼泪直流。

他看着这支火光在黑暗里明灭的烟,想着,要不要解锁手机。

手机解锁的页面,是拨号界面,号码,是他要戒断的那个人。

这是他第三次看向黑漆漆的手机屏幕了。

“要不,这支烟烧完,就打吧。”他和自己打着商量,商量到烟都烫到手了,他解锁屏幕,丢了这支浓郁呛人的香烟,打通了电话。

蒋彻那边接电话一直很快。

“喂。”

这一声带着电话那头呼啸的风,传到了涂眠的耳朵里。可能是山风比他周遭的人声还喧嚣,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纠结了那么久,犹豫了那么久才拨通电话,结果在拨通的那刻,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他成了一个自己都讨厌的做作人。

蒋彻很有耐心,他拿着手里的啤酒,坐在山头,听着电话。他没继续说话,就像之前几天陪涂眠睡觉那样,沉默地听着,安静地陪着。

只是这次涂眠没开口,反而把电话挂了。

蒋彻眼里的欣喜垮了下来,他把手机丢到了面前的小桌上,他没打算打回去。

“谁的电话啊?”坐在蒋彻身边的,是之前流浪狗救助站的老朋友,老狼。

蒋彻因为涂眠要戒断,一天了,心里都不顺,连夜找老狼上这个半山山头新搭建好的露营地喝酒。老狼,算是蒋彻的老酒友了,可能和这些狗狗们生活久了,被传染了,他待人很真,“上次来我们这儿的那个小网红?”

蒋彻想了想,答道:“嗯。”

“这么快就挂了?你不是挺喜欢他的,没多说两句?”老狼嘬了口酒,云淡风轻地问着。

蒋彻跟他碰了一下:“小孩儿说要断奶,我这哪还敢给他喂啊。”

“你是给人当男朋友,又不是给人当爹做妈,还在乎这些啊?”老狼仰靠着露营的矮椅,“爱情这种东西,就是一时冲动,趁着有冲动在,不在一起感受一下美好,等冲动都过了,谁还跟你在一起啊?”

“他是直男,我不能急。我怕,急了,必反。”

“他这不都给你打电话了嘛?还会反吗?”老狼挑了眉头,瞥向蒋彻,蒋彻没有答,他心里也没底。但是让他等,他可以等,让他冲,他确实不敢。

老狼看他举棋不定的模样,又问道:“这么说吧,他对你有冲动吗?”

蒋彻看向老狼,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他是有答案的,但他摸了摸下巴:“不知道。”

“不知道?那好说。”老狼倾身拿了蒋彻的手机,“今晚试试。不然断奶这种事,最好是快刀斩乱麻,爱就爱,不爱就拉倒。怎么样?”

蒋彻默不吱声,他不想拉倒,但他还是挑了眉头,默许老狼打这通电话。老狼把电话回拨过去。

那边也接得很快,似乎是在等着蒋彻的这通电话。

“喂。”还是蒋彻先出的声。

“彻哥。”涂眠这次回应了。

蒋彻问道:“刚刚找我?”

涂眠:“嗯,你在哪儿?实验室吗?”

蒋彻答:“没有。在喝酒。”

“你怎么背着我喝酒啊!”涂眠用着有气无力的声音指责着蒋彻,听起来撒娇的意味更多一点。听得老狼都勾起了嘴角,他把手机丢给了蒋彻,自己拿着烟去一边蹲着抽了。

蒋彻接过电话,关了免提,声音沉沉的:“要来喝吗?”

“发位置给我。我打车来。”涂眠离开座位,趿拉着自己的拖鞋往外走,走进喧闹的人群。

蒋彻给他发了定位,隔着山风,听到了涂眠那边的喧嚣,他又顺嘴问了句:“你不在家吗?”

涂眠站在公路边:“嗯,和我妈吵架了,离家出走了,还在公园里喂了一小时蚊子,腿上全是大包!”

“嗯,委屈宝贝儿了。”蒋彻拿着哄孩子的语气哄他。

“滚呐!”涂眠可不需要。

蒋彻笑着问道:“打上车了吗?”

“打上了。”涂眠看着手机软件,报了行程时间,坐上车,奔赴夜色。

他摇下了车窗,让夏日的风卷进车内,卷走了一点沉郁的气息。这槽糕透了的一天,才终于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了。

另一边的蒋彻挂完电话,就被老狼“啧啧啧”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心里就有答案了吧。没说实话啊,蒋彻。”

“有答案。”蒋彻承认道,“但这层窗户纸,破不了。他可以蒙住眼,跟我索吻;却不愿意睁开眼,接受我的亲近;他可以听我说无数句想睡’他,却不愿意,把其中任何一句拿来当真。”

老狼牵来他那只边牧,留了盏灯在这里:“那是你,把这事看得太儿戏了。爱一个人,是要把心窝子掏出来看的,哪里是你之前那样,找个床伴,嘴上说说。你像我养这只狗,我牵着它,跟他说一万遍,他也听不懂的。”

说着老狼把手电筒给蒋彻,他蹲下来,蹲在边牧身前,他捧着边牧的头,用眼睛对着他的狗,那狗也渐渐贴近他,用它的头蹭了蹭老狼的鼻尖。

老狼:“你得这样,用眼睛看着他,把你的心剖出来,摆到他眼前。哪怕一个字都不说,他也能懂。明白了吗?”

夏风渐起,夜渐浓。

有人刚启程,有人才学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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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舒月:我好想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图图:?什么味道

青舒月:大灰狼吃小猫的味道

cece:蒽

图图:在打暗语吗?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