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终寺传奇的海闻大师并未离开。

 直到现在观潮宴结束,许多的年轻人都离开了,海闻大师仍旧站立在大泽湖边缘的一处小亭子里面,眼里含着深切的期盼和疑惑,他不明白那人怎么还未来。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其一是受了老皇帝的嘱托,前来照料一下大皇子的安全,阻挡可能会前来的问花楼之人。

 其二便是为了来这里等一个人,那个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是他行将就木之前最后的几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是第一件,他不想就此遗憾的离开。

 老友需要见,新人自然也需要见,不知道来人是新人还是老友。

 ......

 大泽湖被摧残的湖面已然平静,不知何处生起的海风吹拂着,吹皱一池秋水,女娲山平淡无比,似乎之前那种窘迫根本就不是发生在这里,而且那一场闹剧的主人翁也不是掩月榭。

 躲避不是一时的念头,那需要承受极为严酷的思想折磨。

 对于来人来说,老僧海闻的到来也是一种折磨,老友为何不是新人,新人也可以是老友。

 少年穿着较为破烂的乞丐装,踌躇许久,迟迟都没有踏出一步,他离开观潮宴很久了,但一直没有出去,因为他不想见到那位老友,有些愧疚的情绪暗藏在那重瞳之中。

 一只眼睛两个瞳孔,自然会有着层叠的情绪。

 少年犹豫了许久,犹豫到观潮宴狼狈落幕,他全程看到了方山掌教的手段,惊叹万分,这位掌教或许可以称为方山派历史上最惊艳且强大的掌教。

 即便是他那个时代,他见过的那些个方山掌教,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上这位掌教的强大,当然强大的同时也是老狐狸。

 “乱世出英雄!这话不假。”少年感慨一声,踏步朝向前。

 天上低矮云层有着白云,那一朵白云曾经站立了胡阿贺这位天下第一杀手,只是没有站立多久就被人打落了,结局显得很悲哀。

 少年抬头望了一眼,重瞳之中的情绪第一次相合,有对于惊艳后辈的叹息。

 走了一小会,少年走到了那一处小亭子,金色的禅杖在大泽湖扬起水花的空中也显得烨烨生辉,禅环慢慢的被风吹动,发出一阵阵清脆嘹亮的叮咚声,还是与泉水相似。

 老僧海闻耳垂微动,察觉到了等来的人来了,心里有些慰藉。

 但没有起身,或许是因为年老体衰,身体的气力大不如前,动了动,最后叹息一声,放弃了起来的想法,半眯着眼睛等着那人的到来。

 少年攀开周边的杂草,走上一条无人走过的道路,也不知道是否可以走到那处小亭子,他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继续往前走,慢慢的,稳步的很,最后走到了那亭子前面。

 霎时间,大泽湖的起风,周遭的树木都被吹得呼呼作响,无数本该落下却坚定的挂在树上的树叶,带着一点肃杀和悲凉味道落下。少年弯下腰捡起一片树叶,根茎早已枯黄,其上纹路清晰可见,手掌轻轻一撮,那叶身化作了碎片随风飘走,飘入大泽湖的湖面,慢慢被风吹起的浪花淹没。

 老僧看着如此画面,眼里出现悲哀,仿佛从树叶身上看到了自己。同时老僧海闻的目光也渐渐发亮,他真的从少年的这番举动之中看出了老友的熟悉感,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你要走了,所以我才会出现。”少年揉了揉自己的重瞳,那样的色彩真是好看。

 少年坐到了老僧面前,一老一少却不显得突兀,反而相得益彰,合意无比。

 “我感谢你,好熟悉的感觉!”

 老僧的气力不想浪费,他不愿意客死异乡,此处是镐京城,距离那个家乡太远,所以他需要节约很多气力,这样才可以回去。

 “熟悉就好,但人却是新鲜的人了,再熟悉也不是当年的感觉。”少年摇了摇头,有些伤悲。

 老僧眼前发亮,苍老且咳嗽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发现你之后便一直很疑惑。”

 “我看见那少年僧人了,你知道他的存在吗?”少年老气横秋,并未回答老僧的话。

 他是少年,那少年僧人也是少年,可他却说的如此自然。

 老僧海闻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你说的少年僧人是谁?但你既然愿意看他,想来也是与我有些熟悉的人吧!”

 少年点了点头,承认了老僧的话。

 海闻敲打了地下铺就的石板,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还是想要知道你到底是谁?我太孤寂了,活在这个世界太久了,迫切的想要知道老朋友,就如我的师兄!”老僧言辞恳切,希望少年可以告诉他。

 少年闷声不发一言,还在犹豫,片刻之后,少年缓缓起身,沿着之前的路走出去。

 海闻看着少年的默然,看着少年离开,他有些失望,并未阻止。

 没谁有必要告诉他,这只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

 “我想你还可以熬上三年,到时候我会出现,在你最后一刻满足你这个心愿。”少年朗声说了一句,有些发颤。

 海闻眼里有些兴奋,前所未有的生机。

 少年不断远走,走入远处的天涯,走入远处的黑暗,走入那深不可测的秘密。

 三年后是什么样的模样,海闻想了许久,杵着禅杖离开亭子。

 ......

 少年没有入镐京城,但却出现在镐京城的城门口。

 回首看着镐京城皇宫,心道,老皇帝为什么还没死!是谁出手了吗?

 是啊!

 老皇帝为何还没有死去!

 纪风视曾经说过老皇帝活不了多久了,那就应该活不了多久,但如今还活着,是某些人不想要他死吗?

 ——没谁知道。

 栾川很落寞,也很痛苦,此次他犹如一个只有脑子的废人一样,那怕结果是好的,但他依旧没有做出什么好的事情。

 云华跟在后面,对于这位小师弟目光有些变化。

 她第一次觉得掌教收小师弟为徒或许是正确,至少这一次方山派得到的很多,而小师弟也是真的为了方山派好。

 胆子大,心也细,这是很好的品行。

 两人沿着镐京城大道往外走,往东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