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大人这般顶天立地的人物,而且又是掌教的师兄,此时坐在掌教的脚边,倒像是一位小师弟。

 公输冥用手画着圈,在地上弄来弄去,颇有深奥的意味。

 虽是掌教没有给他准确的答案,但至少也没有否定,对于齐绝来说这就是好事。

 他对不起严怀,而严怀又对不起齐绝乔零等人。可现在严怀回不来做不了这些事,所以他只能照着还一点。

 公输冥想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谁叫自己是一个对不起女婿的老丈人呢?

 掌教挺拔的身躯光影顿现,模糊不可见的人间之力汇聚了一部分在他的虚幻身旁边,一头支撑着人间的天顶,一脚踏足了人间的地貌。

 这便是人间至强者的境界,全身气韵凝聚而成的虚幻身不自觉的存在于天地间,只是随意的一挥手就可以崩坏一座山峦,或者填平一片湖海。

 两人闲得无聊,打算离开的时候。

 东海城方向忽然生出了一道天光,从东海州的大地上升起来,直刺天穹最顶端,而且不断在消散,一股纯正的道门气息也在其中溢散,仿佛随时都会泯灭在天地间。

 公输冥只是瞥了一眼,唰的一下站起来,眼神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身旁的掌教很平静,平静的极点是疯狂。所以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止不住的颤抖,眼帘忽地有些湿润,眼睛清澈却又饱含杀气,萦绕着眼眸不敢消散。

 连忙按住掌教颤抖的身体,公输冥低声劝慰:“你不要着急,我们先去东海城看看,现在大局为重,我们......”

 还为等师兄说完,掌教全身僵硬,天地间的虚幻身在这一刻不断壮大,甚至差点刺破了人间的界壁,至于虚幻身的脚则是陷入地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掌教的眼中不含感情,冷冽漠然,回头瞥了一眼按住自己的师兄,冷哼了一声。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之前他早有担忧,可万万没想到会有一日成真,这比当初严怀的事情给他的打击更大,毕竟小师叔陪伴了他一百多年。

 “半月后,等不及,东海三州凡是有人,皆必杀之。”

 一道寒冷如万年玄冰的声音在天地间回**,传遍了东海三州,不知道的人对于这句话感到疑惑,知道的人对于这句话感到颤抖震惊。

 他们知道自己会引起方山掌教的敲打乃至击杀,可没想到会引起如此大的怒气。

 公输冥嘴唇微动,手也放了下来,因为纪风视情绪压制非常好,他没什么好说的。

 掌教顿了下来,在平顶的大石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那块大石头便碎成了齑粉,飘散于天地间,乃至飘散在东海三州的上空,覆盖极广。

 公输冥惊讶掌教的动作,沉默片刻就明白,这是掌教在给那些人警告,但是那些人不会离开,所以杀戮即将开始。

 掌教站起来,没来由的笑了一声,说道:“走吧!”

 苦涩的笑容比哭泣更加让人崩溃。

 一道青色的流光落入了东海城,落地的那一瞬间震死了顾君则手下留情的所有李家人,以及那些听到掌教的话,却没有离开东海三州的被云间驱使的走狗。

 有人烤着火,就发现身边的那人死了。有人睡着觉,就发现自己死了。

 这样的场景在东海城发现了许多起,惨叫声从数十间房屋中传出来,好在东海城人很少,所以没有引起多大的恐慌。

 ......

 公输冥也落入了东海城,感知到掌教所做的事,嘴角的苦涩和愤怒一起张扬,他认可掌教的动作,也讨厌那些被云间驱使的走狗的可恶。

 严怀抱着师叔祖的身体,鲜血覆盖着衣袍,此时已经有些干了,变成了血迹血渍。

 没有一滴泪水从他眼眶里掉落,面瘫一般的脸毫无悸动,眼眸很清澈,一点没有迷糊,紧紧的抱着一具快要离开人间的尸体,半虚幻的元神隐隐消散。

 如师叔祖这般的人物,那怕是元婴境界,也可以触及元神的修行。

 距离所谓的至高境界化神,师叔祖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雪花毫不顾忌的落在严怀的身上,泥土也肆意的欺辱他,沾染了他的衣袍,他暴露的手臂,蹲在地上,脚盘着,望着远处,眼眸无神,未戴斗笠,长发在风中飘舞,从发根开始有了渐白的痕迹。

 愁苦和愤怒不需要发泄,憋在心里才是对人最大的折磨,严怀就这样慢慢折磨自己,如果能的话,他愿意拿自己的命抵师叔祖的命。

 隐峰他去过很多次,不曾冰冻心的时候,他对于师叔祖的风趣很喜欢,后来发生了大事,他也曾悄悄入过方山,见过老师,见过岳父,甚至见过师叔祖和乔零齐绝他们。

 今天因为他,又去了一人,他说不出的悲戚。

 “啊!”

 终于他发出了一声怒吼,震彻天地,周遭的白雪泯灭成灰,树木被剥成了一根小木杆,倒在泥土里面。

 眼泪也从他眼眶中冒出来,不是洁白的颜色,而是鲜红如漆料,如鲜血。

 血泪在他的脸颊变得冰冷,尽情的挥泄下来,落在泥土中,冒出了一阵黑烟。

 掌教一步跨过东海城,来到了残破不堪的山林,看着严怀怀中的男子,脸上很平静,身上的伤痕极多,隐隐识海冒出来的元神随时都会破灭。

 公输冥随之而来,见到严怀,见到小师叔郁临,神色局促,有些慌张的同时又显得暮气沉沉。

 掌教再次陷入了平静,盯着地上的两人,淡然道:“你离开吧,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严怀抱着师叔祖的身体更加紧,无神的眼眸写着拒绝,狠狠的摇了摇头。

 所以掌教挥了一下手,顿时山林起了狂风,严怀被撞击在石头上,小师叔平静的躺在地上,沾染了一些泥土。

 掌教平静的走近蹲下,抱起来,拍了拍小师叔身上的泥土。

 被打的生疼,可严怀好似感受不到,突然放声大哭,冷冷的公子匍匐在地上不断向前,嘴中凄然惨叫不止。

 “老师,我对不起师叔祖,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岳父,也对不起方山派,请赐我一死。”

 “说了让你走,你就走吧!”公输冥立刻捂住他的手,低声怒吼。

 “我......我......”严怀仿佛一下失去了全部力气,瘫痪般倒在公输冥怀里。

 公输冥看了掌教一眼,摇了摇头,抱着严怀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