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是由掌务司掌管的五城之一。

 金华堂派人去请的,正是掌务司下负责巡城的阴差头领,卓凌。

 掌务司督查司务向来以秉公执法出名,这卓凌也是个面目沉稳、极为靠谱的阴差。

 一行九人入了金华堂,其中四人随着引路药童去往后堂,另有两个去查各处奇怪之处。

 卓凌和剩下的两个这才来与杜若他们打招呼。

 杜若看着他们的做派,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奇怪的娴熟之感。

 似乎……并非第一次做这事。

 果然,过来与他们打招呼的卓凌开口便解释了杜若的疑惑。

 “唉!周掌柜,算上你这店中的事,这已经是酆都城里第十二起因为药草现异而出的祸事了。”

 杜若与计智拧眉对视一眼,药草有异?

 “何出此言?”周掌柜今日吃惊的事儿太多了,眼下又是一桩,“卓领长,您是说,不止我店中出了这样的事?还有余外的十一家店也都……这这这,我们也没听说啊?”

 “唉,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过几日就会传开了。因为牵连的店铺越来越多,上头明日就会颁发诏令,提醒酆都各个店铺多多注意自家的药草。”

 “卓领长,可否告知其他店铺中是何情况?”计智不方便开口,杜若便开口问一问。

 “这位是?”卓凌看向周掌柜。

 周掌柜上前介绍,“这二位是随同羡仙镇的阮其扬阮老一同来店中取药的。这位是杜右小友,这位是杜枝小友。”

 杜右和杜枝是杜若和计智来酆都临时用的化名。

 卓凌对杜若二人自然无甚了解,但却对阮其扬早有听闻。他待周掌柜介绍完,深深作了一揖。

 “早听闻阮老的大名,今日才有机会得见。酆都掌务司坐下巡城阴差卓凌,见过阮老。”

 哎呦,这些日子,总算见着一个听过他大名的粉丝,阮其扬乐了。

 “桌领长勿需客气,办事要紧。”他大袖一挥,上前扶起卓凌。

 正在此时,方才去后堂检查的几位阴差都出来了,其中一位见几人都向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便上前几步候在了卓凌旁侧。

 卓凌冲他点了点头。

 “回领长。金华堂里的情况,与成乌堂一样,起因是炸了一株阳焚芝。”

 他又上前在卓凌耳朵旁低低说了一句。

 “金华堂中的水影显波仪上有异,说明这水有问题。”

 卓凌沉吟。

 “金华堂中的阳焚芝?成乌堂中炸的则是一株焚海魔菊……两种都是性烈不稳的药草。倒是与别处稍有些不同。”但总体来看,都是因为药草出的问题,一株两株还可以当做是店中的纰漏,但紧接着药、食物等都出了问题,就不简单了。

 只是,后来的问题都是和这水有关系吗?看来,此事还得去上报一趟掌务司。

 再也不能耽误下去,卓凌转身抱拳。

 “还请阮老三位见谅,我现在需立刻回掌务司一趟,几位如果有什么想问,那我留下一位阴差,便由他替几位解惑,苏子天,你过来。”

 方才来汇报的那位原来就叫苏子天,他上前应了一声。

 卓凌简单交代几句,便又火急火燎带着一帮人浩浩****的走了。

 苏子天简单将酆都最近发生的十几桩公案,讲了一遍。

 事情最早发生在云焰楼中。云焰楼是酆都城中为数不多的一家饭店,主家便是酆都掌务司。

 三天前,店中常做的一道梅子苏汁鸡突然变了味儿,且如何检查也查不出原因,楼中便将这菜临时撤了下去。本这事儿也没人放在心上,菜也一撤便是三日过去。可接下来的三日,整条街的各类店铺,凡涉及到药草的,都接二连三出了问题。

 事情一多,自然便串了起来。

 这十二家店铺,都位于寒鸦街和隔壁的无相街,位置临近,又都因为药草的事儿搞的生意出了问题。

 虽然都不大,但若是蔓延开来,就不可小觑了。

 苏子天见几人再无问话,一摆手也告辞离去。

 眼看店中今日的净魂丹是无法恢复正常了,阮其扬安抚了下周掌柜说药不用急,三人也出了大门,往住处溜达。

 “杜小友,我这听了半日,有些疑问,不知可否解惑?”阮其扬一向是个揪根揪底的性子,今日的事,他很有几处想不明白。

 杜若与计智都在各自思量些什么,闻言便示意阮老有话直说。

 “杜小友方才说那金华堂中的水有问题。可为何最后受影响的,只有净魂丹?要知道那水别的药不也都在用,况且我今日拿的药不止一样,而是六样!”阮其扬对于同一家的水,楼上喝着正常,楼下却没了浮力;六种药丸用了一处的水,却只有一种失了效果的现象,万分不解。

 杜若等人身居离园,又是生魂之体,本就对吃食等物格外小心。虽然她与计智二人都开了魂根,普通的阴食茶水可以稍稍吃些,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对水的敏锐之感。

 生魂能喝的水,与阴魂喝的水,本就不同。

 而制药所用的水和药材,更是千差万别。

 那金华堂楼上的水,与楼下大堂水壶中的水,经过了不同的工序,自然便有了不同的现象。而六种药丸中,净魂丹为了留存阳焚芝的药效,明显就在制药时略过了透煮药芝的一道工序,自然无法根除水中的隐患。而其他五种药丸,应当是恰巧都经过了合理的处置,才保证了药效正常。

 阮其扬听的连连点头。

 “看来这十二家店铺的事儿,不过是个引子。一家两家可以算作偶然,接连不断的出事儿,怕是有人有心为之。也不知这人为何揪着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放,撤一道菜、毁一种药,又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

 阮其扬这话一出,自己就顿住了。不对。这事没这么简单,往严重了说,若是那幕后之人见这一株两株的起了效果,难免不会对其他的药草下手。若是酆都不能拿出有效的解决办法,怕是再过不久,这酆都城有关百草的生意,就要瘫痪了。

 想通此事,他对拍了一巴掌手。

 “哎呀!不行,走走,咱们快些回去,我得赶紧写信让他们屯些药草,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儿,怕是这药草的价钱更要飞上天去了。”

 杜若与计智相识摇了摇头,商人见商,果然不假。

 酆都的药草出了事,怕是日后最受影响的,反而是离园。这幕后之人,绝不简单。看来,有必要在拍卖会之前,去见见费老他们。也不知他们三人,走在哪儿了,现在离第一场拍卖会还有十来日,想必也就这几日他们就会到了。

 第二日,阮其扬着急忙慌的亲自去扫购酆都药草,计智则和杜若去无相街的灵风楼给费老他们寄信。

 这灵风楼的信件和飞机票真有一拼,天一放晴,各个价牌立刻恢复了原价。

 计智去楼上写信,杜若便在楼下会客厅里闲坐。

 此时门口却突然蹿进来个身影,颇有几分熟悉。

 杜若与那人一帘之隔,并未看清脸。但见他熟门熟路的走向柜台,却是一巴掌将手中之物拍到了桌上。

 “狗眼看人低!你江大爷我今日有钱了,给,这是一阴冥,这回总该够寄信了吧!”

 杜若摇了摇脑袋,记忆中认识的人都是些稳重的,这样跳脱性子的还真没几个,应该不是熟人。

 “呦!江白小爷,您这是去哪儿发财了?既有了钱,这信当然由得您随意寄。来,这边走。阿福,带他上去写信,上好茶!”

 杜若手下倒茶的动作一顿。

 江白?江白!

 “江白?江大哥?”她跳了起来,跑出会客厅。

 可不就是江白。

 江白正大摇大摆的跟着阿福往楼上走,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便朝杜若这边看了一眼,也和杜若一样愣住了。

 “你是那个鬼门关外的生……杜若?杜小友?哈哈哈,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

 江白率先回过了神。他惊喜的三两步从楼梯旁侧跃而下,正落到到杜若旁,直接兜住她转了两圈。

 “哎呦,鬼门关外一别,你这是胖了啊!这么些日子不见,我以为你早就……哈哈哈,真没想到还有再见之日啊!”

 杜若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

 阿福跟在江白后头,踌躇着小声问了一句:“江小爷,这信……”您还寄不寄?

 “去去去,一会儿再说。”江白很不喜欢这个没有眼头见识的小厮。

 上次他来寄信遇到的就是他,明明他都说了暂时没那么多钱,先欠着,就他死脑筋,说啥都不让寄。哼,这掌柜就是故意派他来给自己上眼药的。

 杜若看着江白熟悉的痞笑,内心震撼的久久未找到合适的言语。

 这一晃眼虽然只过去几个月,可发生的许多事,让她再见旧人,觉已得隔了天涯之远。

 江白带着愣神的杜若坐回会客厅椅上,继续发问。

 “杜若,你那日不是进了鬼门关,怎么……”还没被送回阳世去。这话,江白到了嘴边,有点问不出下一句了。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出事了才会耽误到现在还没能回去。

 杜若眼神暗了一瞬,随后便不在意的笑了笑。

 “发生了一些事,黑白常务去找我身体的时候,已经被火化了。后来折腾来折腾去,便到这里了。”

 一开始,杜若是把江白当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

 若不是他胡乱好心送她进鬼门关,她也不会遇到那个黑衣人,更不会耽误了回去的最好时间。

 可是,理智却告诉她,当时的江白也并不知道鬼门关会突然封禁一月。

 怪他,不过是自己找的垡头。

 也许,就算没有被困在关内的那一个月,她也仍回不去……若是再往前追根究底,起因不也是她自己错喝了离魂酒?

 兜兜转转,现在走好脚下的路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