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委身于祁北丞。◎

探亲日当天,万秋莲起了个早,梳洗打扮过一番后,掐时掐点地领着丈夫和儿子女儿,在家门前等待。

“说十点到的,也该快了。”万秋莲冷哼,顺势拧了一下小女儿的胳膊,暗骂,“站直了!坐没坐样、站没站相的,礼仪老师教的都白学了?”

夏扬扬吃痛地捂住胳膊,没睡醒的脸上满是不快:“哎呀,有必要全家出动迎接吗?真是给他脸了……”

“表面功夫嘛,还是得做一下的。”万秋莲拧完又心疼,替女儿揉了揉手,“他现在是祁家的人了,再不受宠、不受重视,咱们都不能明着欺负他。”

万秋莲语重心长的温柔语气下,藏着的满是恶毒和别有用心。

不能明着欺负是吧?行啊,那就暗着欺负呗。

“祁家下属送他过来时,我们一定要表现得好一些。等那帮下属走了,你想咋样就咋样,成不成?”

聊了没两句的功夫,祁家的车子已经到了,是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

高而庞大的车型、漆黑锃亮的车身、火车般的车头设计,皆给人以强大无形的压迫力;标志性的欢庆女神璀璨明媚,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半睡不醒的夏家众人瞬间来精神了,直愣愣地盯着看,直到车子开到门前停下。

司机下车,向众人鞠了个躬后,再动作利索地去开后排的车门,扶体虚病弱的少夫人下车:“少夫人,小心台阶。”

在众多视线的注视下,车子里先是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搭在司机的手臂上,再迈出一只套着白丝袜、踩着低跟小皮鞋的脚。

出嫁后的第一次回门探亲很重要,云姨为此替应璃挑选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装扮:上身衬衣西服配领带,下身百褶裙搭白丝袜和小皮鞋。

商务正式的穿搭,无形之间为应璃增添了气场,让看惯了他穿飘飘小仙裙的夏家众人同时心口一沉。

“妈,”夏家长子夏展宇小声道,“应璃真漂亮。”

万秋莲也看呆了,这才回过神来,啧声:“你给我收着点——那可是你表弟!“再好看又怎样?不还是个男的!体弱多病不能生养,谁靠近谁倒霉!”

应璃越是天资聪颖、样貌过人,万秋莲这心里就越痛,越妒忌得发疯。

怪她两个孩子不争气。论学习能力,砸了重金培养的大儿子,比不过经常休学、只能请退休老师在家补习的应璃;论容貌资质,富养长大、享受了全家人宠爱的小女儿,居然也比不过身为男性的应璃!

万秋莲想想就来气,咬牙切齿道:“安分点。等祁家的下属走了,看我怎么收拾这拖油瓶子。”

应璃拎着提包下车后,来到众人跟前打招呼:“舅舅、舅妈,表哥、表妹好。”

“好,回来了好。”舅舅夏国立,是这一家子人里待应璃态度最温和,会将表面功夫做得最足的人,他拍拍应璃的肩,笑笑,“身体养好点了没有,在祁家待着还好吗?”

“你这老头子,也太不会说话了,问的都是些什么呀?”万秋莲笑了,快速扫了一眼应璃的身后,“过得好不好,看回门探亲的阵仗不就知道了。

“难得回娘家一趟,新婚丈夫怎么没陪着你啊?”

余光瞥见司机开门上车走了,万秋莲更肆无忌惮,骤然拔高了语调。

“不是说了会陪你一起回来的吗?怎么着呀,不来了?“璃璃,你想回家探亲就回吧,一个人回来也没什么;可你非要骗舅妈和管家说,你是和祁少爷一起回来的,这可就不——”

“夫人。”

一个冷淡的男声打断了万秋莲的话。

万秋莲微愣,和众人一起往声源处看去,这才惊觉,应璃身后站着个西装革履、精英气息十足的高大男人。

“请您注意言行。”

男人面无表情,气场强大得可怕。万秋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忽地就……怂了。

“璃、璃璃,”万秋莲干笑,急忙恭敬道,“这谁啊?”

应璃看看面有窘色的众人,再回头看了眼陈嘉:“他是先生的贴身特助,叫陈嘉。”

陈嘉配合地拿出名片盒,给夏家四口人都发了张名片:“祁总临时有事,让我陪同少夫人回门探亲。“事发突然,我代祁总向各位赔歉,也请夏先生、夏夫人不要迁怒我家少夫人。”

陈嘉的气场冷淡吓人得可怕,行事作风全然是得了祁北丞的真传。他不卑不亢地护着短,对夏家众人予以提醒和警告。

贴身特助都出动了,夏家的人哪还敢轻举妄动?

万秋莲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本还说要欺负应璃的她,示起好来比谁都快。

“没迁怒没迁怒,我、我以为璃璃没人照顾,一个人回来了,心里有点着急。

“来来来,快进来吧!这块地方风大,可别被吹着了!”

一行人装着热情迎应璃进门,扯天扯地找了好多话题,迫切地想在祁北丞的下属面前,表现出亲切和谐的一面。

应璃始终沉默不语,垂着眼帘走着,没给任何反应。

他不傻,看得出夏家人态度的大变,也知道这份变化是因为什么。

表面是被陈嘉的气场吓到了,但实际上,夏家人是在忌惮着陈嘉背后的祁北丞——以及祁家。

他和夏家人来往的时间不算短了,自十二岁爸妈离世至今,他已经寄人篱下、和这家子人相处了整整八年。

夏家人的嘴脸,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见识短浅、顽固不化、坐井观天、扒高踩低,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

他习惯了被夏家人嘲讽刁难,更在这趟过来之前,做足了一切应对的心理准备。而夏家人的态度大转变,却将他十足十的心理准备给衬托得格外可笑。

就这么怕吗?

他在夏家待了八年了,这些人都不曾对他有过善意;如今费尽心思地将他联姻嫁出去了,反倒开始因夫家的存在,给予他善待?

真好笑啊。

强烈的落差感在消极自厌情绪的催化下,化成了委屈和悲哀。稳定了多日的情绪又摇摇欲坠,眼看着有崩塌沦陷的迹象。

应璃甩了甩脑袋,努力稳住心神,打断夏家人装模作样的关心,直问。

“舅妈,你要给我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漠然的目光扫过夏家众人,最终停留在万秋莲身上。

“东西在哪?能用“重要”来形容的,多半是我爸妈的物品吧。是我不知道的什么遗物吗?”

陈嘉跟在应璃身后,紧盯着应璃的一举一动。应璃看谁,他就将犀利的眼神也挪到那人身上,隔空施压。

万秋莲和身旁的夏国立交换了个眼神,尴尬笑笑:“璃璃,乘车出门累不累?先坐下休息一会吧,舅妈让人拿——”

“我想要你说的“重要东西”。”应璃不耐烦地打断,强调重点,“给我,快给我。”

应璃身后的高大特助眯了眯眼,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夏家人被吓得哆嗦,万秋莲不得已地说出了实情:“没、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舅妈怕你约定好了时间不来,扯了个“小谎”骗你的。

“要赶飞机旅游的事,一样也是编的……”

“编的?”

应璃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期待了许久的重要之物,其实根本不存在?

“怎么会是编的?不可能,你是不是不想给我,所以才这样说的?”

应璃本就心眼多,曾经有过不少被欺弄经历的他,一时半会间无法相信万秋莲的话。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就是不想给我!”

万秋莲急了,没料到随口编的谎能把自己套进去:“我没有——真的没有!都是我骗你的,骗你的!我从未拿过你爸妈的遗物,也不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给你!

“骗你是我的不对,舅妈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给你道歉了,你可以相信了吧?”

“你敢说你从未拿过?”

万秋莲的话变相惹怒了应璃。应璃不稳的情绪坍塌了大半,逐渐变得不能自控起来。

“你敢对天发誓,说你们夏家从未拿过我爸妈的任何一分遗产,拿了就天打雷劈、全家没有好下场吗?”

“这、这也太恶毒了吧?”夏展宇大抵是心虚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试图打亲情牌,“我们好歹是表亲吧?让我妈发这样的毒誓,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闭嘴!”

应璃狠狠地丢了个眼刀,心情从未像今天这般愤怒憎恨。

“恶毒吗?只不过是发誓而已,怎么就恶毒了?如果你们真的不曾做过,那怎么不——”

话未说完,应璃的提包里忽然传出一阵手机来电声。铃铃铃的悦耳声音,将应璃从黑暗失控的消极深渊中拖拽了出来,让他打了个清醒的激灵。

循着声音从提包中翻出手机,果不其然,是祁北丞的来电。

“喂,先生?”

接起电话向那人问号的一刻,应璃觉得自己无比冷静,脑中的思路也变得无比清晰。

夏家人对他的愚弄,像是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在眨眼之间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今后丢弃自尊和自我,狠一点——对自己再狠一点。

他想要强大的,叫他人不敢再欺瞒玩弄他的力量;想要任由自己使用,能让他将爸妈遗留下来的宝物,通通搜罗找回的力量。

他想要,委身于祁北丞。

“嗯,我已经到舅舅舅妈家了。”

冰冷的目光再度扫过众人。和应璃冷酷的表现不相符的,是他和祁北丞讲电话时温柔软糯的声音。

“先生不必担心,他们都对我挺好的。“我没有受欺负,我现在……情绪很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