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夜无月,适合杀人。

 黑夜中,有一支人数过千人的队伍擒着火把,自东向西急速前行,人人披甲,手持长枪,此时已是三更天。

 及至瞳孔之中映射出点点星光,这支队伍才灭了火把,摸黑前行,好在地形平坦开阔,行军速度并不曾受到影响。

 率先前去探路的斥候已然折返,青年校尉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下令压低脚步声行进,距前方驻营百米处,开始冲锋,杀一人,赏百钱。

 近乎三倍的兵力差距,外加趁其不备夜袭,这场战役似乎没有太大的悬念可言。

 驻营处外仅有三堆篝火,巡夜的士卒更是不足十人,披着破旧的皮甲,围坐在篝火旁边打盹儿。

 篝火堆里的干柴,偶尔会发出一声细小的爆炸,噼里啪啦。

 夜深,人静。

 已行至百米处的青年校尉哑然失笑,为了这次夜袭,他甚至连军中伙夫都配发了腰刀,一路行军更是小心谨慎,而敌人此刻却还熟睡正酣,朦然不知,连巡防的士卒都惫懒得呼呼大睡。

 终究,还是高看了你。

 青年校尉右手缓缓抬起,身后士卒全神贯注,屏住呼吸。

 下一刻,那只右手以迅雷之势挥下。

 “杀~”

 上千士卒呼吼向前而冲,呈一张散开的巨网,扑向前方驻营。

 百米的距离,也就几息的功夫而已。

 青年校尉骑马走在最后,数十名精壮军士护卫左右,慢悠慢悠,像是前来野外踏青的闲游公子。

 他出生士族,身份高贵,自然不屑于那冲锋陷阵的莽夫之举。

 冲至驻营处的士卒,抬腿踹开各处的营帐,一群人蜂拥而进,黑灯瞎火之余,也不管那许多,手中锋利长枪对准床铺就是一阵乱捅。

 单方面的屠杀,致使冲进帐内的士卒显得格外亢奋,杀戮般的快感在心底蔓延。

 很快,这群士卒就发现了不对。

 接连十几枪刺下去,居然没一个反抗的,甚至连个吭声的都没有。

 掀开厚厚的棉被,床铺里竟空无一人。

 青年校尉勒马停在了驻营十米处,听着帐内传出的喊杀声,他悠然的哼起了一首轻快的小调。

 吕布此刻还没冲出营帐,想来已是被砍为了肉泥。

 想及此处,青年校尉的脸色越发神采飞扬。

 帐内的士卒很快就冲了出来,将帐内空无一人的消息报知青年校尉。

 其余各处营帐也都陆陆续续的来报,并无一人。

 一座空营!!!

 怎么可能?刚刚不是还有巡夜的士卒吗!

 青年校尉脸色有些难看,朝那蹲坐篝火旁的士卒看去,分明披甲持矛,却依旧一动不动。

 随行的亲兵上前一脚踹倒了那名‘士卒’,支撑衣甲的木梗乒乒乓乓的散了一地。

 木偶!

 青年校尉咬牙念出这两个字眼,火苗在眼中跳动。

 营帐是空的,巡夜士卒只是披甲的木偶,青年校尉不傻,立马就反应过来,他们中了敌人早已设下的圈套。

 青年校尉脸色铁青,只觉得自己像是小丑一般,被人耍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下达‘迅速撤离’的命令,期盼能够早点脱离这片是非之地。

 月黑,无风,马蹄声突兀,哒哒、哒哒哒。

 有一骑从黑暗中而来,持画戟,裹皮甲,一往无前。

 战马奔腾撞开了茫然不知的挡道士卒,马背上的孤高男子手中画戟轻轻拨开同时而来的长枪,直刺青年校尉咽喉。

 寒气笼罩住了全身,青年校尉心底泛起阵阵冰寒,急忙收枪回御,只是他这防守的功夫,在那持戟男子看来,实在不堪一击。

 “哧~”

 长戟穿喉,青年校尉落马倒地而亡,至死也不敢相信,这个身份卑贱的男子敢对他痛下下手。

 金钱、权利、女人,都消散了……

 郑攸的眼珠迸出,喉咙处血液汨汨。

 吕布收戟,不曾去看死相难看的郑攸,只是低念了声:“你要我死,我自然不会留你。”

 郑攸一死,手下的士卒尽皆哗然,这持戟男子冲杀而来,对其他人不管不顾,只用一招,便刺死了郑攸,委实太过妖孽。

 早就伏于四周的宋宪侯成等人,一并杀出,五百士卒反倒对这一千四百余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并大吼‘投降不死’。

 郑攸手下的心腹自然不服,枪指吕布,怒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了此贼,替将军报仇!”

 然而,此人的话音刚落,一柄锋利的剑尖透出了胸膛,从后至前。

 鲜血从身体内流出,透过剑尖,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太快,连吕布戏策等人都始料未及。

 那人杀死军司马后,将手中武器主动扔落在地,跪伏于道旁,朝着吕布大吼:“郝萌愿降!”

 有了人带头,其他士卒自然也都扔掉武器,跪地乞降。

 郑攸平日里素来傲慢,看不起穷苦出身的手下士卒,并且喜怒无常,喜好当众责罚鞭打士卒,然后践踏其尊严。

 士卒们心中无不憎恨郑攸,此番前来袭营也是迫于无奈。

 而且吕布刚刚所展露出的武力,更是让他们望而生畏,况且还有五百悍卒将他们团团围住,能够投降不死,谁还愿意死战不退。

 吕布没能想到如此轻松便收降了这一千四百人,合上自己的五百余人,现在所统领的人数竟然多达二千。

 吕布将收编的一干事务交由了宋宪与魏木生,径直走到那个至今跪伏于地的青年面前,狐疑了一句:“你叫郝萌?”

 “是!”

 郝萌跪在道旁,将头又重重的磕了一下。

 吕布没有伸手去扶起郝萌,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今天能够反叛郑攸,他日未必不会反叛于我。”

 郝萌听到这话,后背湿透,更是连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将头磕得砰砰作响,以致额头处都印出了血色。

 “不管你是为何目的,但你今天总归是有大功劳的。”

 吕布说完,骑马从郝萌身旁而去。

 直到吕布走了好远,郝萌才敢站起身子。拍了拍膝盖处的泥土,郝萌自言自语了一句:希望这次,别再看走眼了。

 戏策的营帐之中,火盆里的火焰燃烧正旺。

 戏策似乎格外怕冷,凑拢了火盆前,伸出双手在火焰上方不断的搓和着。

 吕布掀帐而入,面朝戏策行了一记大礼,打心底佩服这个智计近妖的枯瘦青年。

 若不是戏策料到郑攸今晚会来袭营,恐怕至少得折损两百士卒以上。

 想到此处,吕布再次行了一礼。

 戏策扯了扯搭在身上的棉袄,朝吕布笑道:“戏策不过一介寒士,当不起军侯此般大礼。”

 话虽然如此说着,戏策的身子却没有任何动作,受了吕布这两记躬身之礼。

 吕布在戏策身旁坐下,将手伸于火盆上方,“先生,我们下一步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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