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风洗尘?

 吕布神色疑惑的看向戏策,很快便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是,夜袭?”

 戏策微微摇头,如果袭营的话,骑兵乃是最佳选择。

 可渡河的浮桥只有两架,极大限制了骑军渡河效率,如此大的响动,就算是聋子,也能听见。

 一旦惊动了蛾贼,势必占不了多大便宜,夜袭也就没有了意义。

 “那先生的意思是……”吕布双眸凝思,愈发不解。

 戏策在吕布耳边低声说起,听得吕布脸上惊愕连连,神情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夸还是该骂。

 他现在开始有些同情对面的那伙蛾贼,居然碰上了戏策这么个天马行空的家伙。

 入夜,天空中罕见的没有升起明月,甚至连一丝光亮都很难找到,这在炎热的夏季是极为少见的现象。

 月黑风高,平日里闪烁耀眼的星辰,也全部钻进了云层。

 潩水以东的道路上,正有一伙将士往潩水河边缓步行进。

 人数不多,仅有两百。

 他们不穿甲衣,也不置兵器,只是抬着些锣啊鼓的,不知作何用途。

 这也难免队伍中会有人抱怨,大半夜的不睡觉,抬着这些劳什子的玩意,难不成是去给对面的蛾贼唱大戏去?

 负责领军的曹性回头,他听到汉子们不满的嘀咕,面色发狠道:“等会儿都给老子卯足劲儿的擂鼓敲锣,声音越大越大,也让对面这帮蛾贼,感受感受我们北方汉子的热情!”

 潩水另一畔的黄巾大营,波才从座位上起身,活络两下头部筋骨,伸了个腰。

 他刚刚看完其他州郡的战况,各地形势一片大好,尤其是大贤良师所在的冀州,更是将官军打得连连败退。

 相信攻进洛阳的时日,已然不远。

 波才走出营帐,问了声巡视的副将:“什么时辰了?”

 尤矻恭声答道:“渠帅,二更天了。”

 “这么晚了啊?”

 波才低念一声,随后便朝副将说道:“让弟兄们歇息去吧,不过记得安排人巡逻守夜。还有,务必让他们加紧防备,切莫再让官军有可趁之机。”

 长社那把大火,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形容波才,再也贴切不过。

 吩咐完后,波才回到寝帐,脱去甲衣鞋履,侧卧在竹席上,很快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个美梦,梦到自个儿成了真正的将军,手下将士无数,又被朝廷授以印绶,委以重任……

 三更时分,已是深夜。

 黄巾军的驻地上燃着零散的几处星火,微弱的光芒如似孤魂。

 帐外站岗的士卒眼皮耷拉,侧头偏靠手中长兵,有一下没一下的垂点着脑袋。

 巡逻走动的小将官路过,不免要提醒两句:“别打瞌睡,都精神着点儿。”

 被逮了正着的士卒则不以为然,探长起脖子望向潩水对面,满不在乎的说着:“瞅瞅,汉军那边的灯火已经熄得七七八八,会来袭营才怪,您呐,就放宽心吧!”

 巡逻的将领正欲训斥两句,忽然间,锣鼓之声震响天地。

 咚咚咚~~哐哐哐~~

 咚咚咚~哐哐哐~

 冲啊!

 喔~~~

 杀~~~杀啊~~~

 一时间,锣鼓声,喊杀声,呼啸声……

 各种声音,如洪水般涌进了双耳。

 方才那名胆儿肥的士卒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身子也不听使唤的瘫滑到了地面。

 火堆里燃烧的火苗映入眼帘,他浑身一个激灵,有如惊弓之鸟,死死拽住眼前之人的裤腿,像是失了魂魄,又好似入了魔障,一个劲儿的念叨着:“火,大火……汉军来了,汉军来了!”

 很快,营地里遍处都在高声大喊。

 “敌袭!敌袭!”

 波才从睡梦中惊醒,梦中的美好事物化为泡影。他顾不得许多,胡乱套上衣甲,急冲出了帐外。

 他往左右扫视一眼,闹哄哄的声音嘈杂,士卒们杂乱无序的四处瞎跑,乱做一团。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有不安,慌乱之中,不少被推搡绊倒的士卒被挤压踩踏,造成近百人伤亡。

 看来上一次长社大火,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半炷香后,混乱的营地总算镇定下来。

 波才招来巡夜的将官,压着胸中怒火,询问于他:“说吧,怎么回事?”

 巡夜的将官将事情详细讲述,他生怕波才不信,又重申了一遍:“渠帅,真是汉军袭营!”

 波才左右望了望四周,皆是黑黢抹乌的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一把将那将官拎起,用手勒着后颈,目露杀机,厉声喝问道:“那你告诉我,人呢!”

 巡夜的将官都快哭了,丧妣着脸:“我、我也不知道啊……”

 黄巾营地里的闹剧,很快落下帷幕。

 看着对面帐内接连熄灭的烛火,趴在深草丛内的并州儿郎再度跃跃欲试,望向曹性请命道:“将军,咱们接着干吧!”

 从起初的不满,到现在的主动请缨,转变之快,令人称奇。

 这一切,当然是源于看见蛾贼们的惊慌四逃,就同看小丑逗乐一般,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曹性摇了摇头,脸上泛起黄鼠狼一样的笑容,这种缺德事,他是最为轻车熟路,“不着急,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让他们再睡会儿。”

 丑时初刻,曹性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抬起手臂。

 隐匿于深丛之中的汉子们,精神霎时为之一振,卯足气劲儿敲锣打鼓,口中热血呼喊。

 杀~~~

 黄巾军的营地里再度躁动起来,睡梦中的士卒们猛然惊醒,抄起放在帐内的兵器家伙,就往外冲。

 等到集合完毕,那些高亢的锣鼓声与喊杀声,早就销声匿迹。只能于漆黑夜中,望见前方的潩水,静静流淌。

 次日的清晨,波才疲惫不堪的从帐内走出,顶着发黑的眼眶,呵欠连天。

 也不知昨晚是哪个天杀的汉将,居然发了神经,敲锣打鼓的折腾一宿。这比在女人身上纵横一夜,更加要了老命。

 到了后来,明知道是在戏耍,却也不得不出帐迎敌。

 波才不敢赌,哪怕只有一次是真的,就足以万劫不复。

 渡河追击,更不可能。万一官军故意引诱,再加上夜间视力极差,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神经几乎崩溃的波才咬牙愤恨,要是让他抓住了那人,定要大卸八块,五马分尸,才解心头之恨。

 外面站岗巡卫的士卒个个耷拉着脑袋,眼皮子打架,无精打采,甚至许多人站在那里,都快要睡着。

 手下将士这种状态,还跟怎么跟官军交战?

 波才只好放弃白天进攻的计划,同时也在心里骂了几十遍‘狗娘养的贼东西’。

 当天夜里,汉军再度故伎重演,然而画风却是变了。

 昨夜的呼喊声还是奋勇冲锋,今天夜间,就已经转变成了充满欢庆喜气的敲锣打鼓,连唢呐号角都齐活上阵。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在出门迎亲。

 波才彻底炸毛了,站着潩水河畔跳脚骂娘,足足骂了一个时辰。

 后来实在是没精神了,才下令退军十里,重新安营扎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