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吕布跟着掌灯的小黄门沿着道路前行。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之后,前面引路的小黄门忽地停下了步子。

 “大王,到了。”

 小黄门道上一声。

 到了?

 吕布面露狐疑,这可还没到皇宫大殿。

 “您瞧。”

 小黄门手向前方指了指。

 吕布顺着方向望去,前方,是一条狭窄且深长的甬道,道路宽度不到一丈,两边皆是陡峭直立的墙壁,墙壁上斜插有火把,忽明忽暗,将这条道路映衬得格外阴气森森。

 “吕卿家,你来了。”

 前方的阴暗之中,响起了当今天子的声音。

 吕布定睛看去,甬道的远处,刘协身穿帝服端坐,在他身前摆有一张案桌,与之相对的三丈处,还有一张,显然是为吕布所备。

 阴暗之中,看不清天子的模样表情。

 吕布也没多想,大步向前走去。

 这些年,战场上的生死都经历过无数回,难道还会怕黑?

 来到案桌处,吕布先向刘协拱手作礼,道了声‘参见陛下’,然后自顾落座。

 案桌上,摆有诸多美食,其中不少都冒着热气,显然是刚上不久。

 “陛下怎么有兴致在此设宴?”

 吕布坐下之后,并不急着动筷,面带笑意的问上一声。

 看着相距只有三丈的吕布,刘协浑身都在兴奋地打抖。在此之前,韩宣保证过,就算吕布发难,他们的人也会在吕布起身的刹那,将其射杀。

 想想看,两千支羽箭齐发,就算吕布有通天之能,也肯定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面对吕布的问话,刘协这会儿表现得淡定无比,因为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也有了足够的底气,故而连话语里都多了几分淡然:“吕卿难道不觉得此地最好么?除了上达天听,出朕之口,入卿之耳,再也不会有其他外人知道。”

 吕布倒不觉得这个地方有多好,相反,这里前后两个出入口,一旦有人堵住,两边墙壁又高,就是插翅也难飞出。

 但如今刘协这么说了,吕布也不好逆了他的意思,毕竟君臣之礼,还是有的。

 “不知陛下今日如此急召于臣,可是有何要事?”

 “吕卿,此事不急,你我君臣,边吃边说。”

 刘协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笑着说了起来。

 吕布遂拿起竹筷,扫视了一眼案桌,置放桌上的食物很是丰盛,上至飞禽走兽,下到鱼类海鲜,应有尽有,摆满了整整一桌。

 香气四溢,叫人食指大动。

 吕布从中夹取一块鹿肉,放在碗里,却并没着急入口。

 “吕卿家,怎地不吃?”刘协略显好奇。

 “回禀陛下,臣今日见此鹿肉,不禁回想起了当年。”

 吕布神色轻松,悠悠回想起来:“当年,臣任职羽林中郎将,与先帝于北邙山的皇家牧场狩猎。是时,先帝见一麋鹿河边饮草,引弓而射,不中;再射,又空。几番追逐之下,眼见麋鹿得逃,先帝将弓、箭予我,命吾射之。

 臣张弓,一箭而中!”

 寥寥几句,就将当时的画面,展现得清晰无比,仿佛就在眼前。

 当时,随行的禁军将士皆以为是天子射中猎物,高呼万岁。

 此事不胫而走,后有术士言,天子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后,天下果应其箴,先有董卓为祸,后有诸侯割据,以至大汉江山纷乱烽烟数十载。

 讲到这里,吕布望向抬头望向天空,气场十足:“如今,臣终于**平天下,足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这些年,辛苦吕卿家了,来,朕敬你一盏!”

 说着,刘协端起桌上酒盏,敬向吕布。

 吕布亦是端起酒杯。

 随后,刘协仰头,一饮而尽。

 吕布的酒盏眼看到了嘴边,却又放了下来,似有感慨的道上一声:“陛下可还记得当年?”

 吕布没饮,刘协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是的,吕布的酒水里掺杂了剧毒,饮之,必死!

 按照刘协所作的计划,此番能够毒死吕布最好,实在毒不死,才用最后的手段将其射杀。

 “当年,董卓造逆,祸乱朝纲……的确,董卓不是个好人,嗜杀、暴戾成性……但比起那些只知道用嘴巴忠君爱国的虚伪小人,却是不知强上了多少。

 而当时的关东诸侯呢?打着勤王旗号,却在虎牢关挫败之后,毫无进取,以致错失良机。

 只有臣,甘冒生死,将您从董卓的魔爪救出……

 这些事,陛下还记得吗?”

 吕布看向不远处对坐的天子,问题直指人心。

 听得过去往事,刘协稍稍怔愣了一下,但他随即便回过神来,脸上笑意不减,半真半假的说着:“这些事情,朕自是记得,吕卿为我大汉朝的中流砥柱,所作之贡献,朕一直铭记于心,将来少不了留名青史。来,朕再敬你!”

 刘协说完,又是一口,闷光了酒盏里的美酒。

 而吕布,似乎仍是没有要喝酒的意思,此番情景之下,韩宣不由的从旁暗讽一声:“武昭王,陛下已经连饮了两盏,你却一口不饮,如此,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吕布顿时恍然,向天子拱了拱手,告罪一声:“是臣失礼了。”

 说着,吕布端起酒盏,递向嘴边。

 眼看着吕布就要饮下,刘协在位置上已经紧张得坐直了身体,连脖颈都不由伸长起来,想要亲眼看着吕布饮下足以将他致命的毒酒。

 然则酒盏都快碰到嘴边,吕布却忽地又停了一下。

 “陛下就没什么想对臣说的了么?”吕布问上一声,目光看向刘协,似是有所希冀。

 你倒是喝啊!

 刘协自是没有注意到吕布眼神的变化,他这会儿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吕布和他手中的酒盏上,所以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几欲抓狂:喝个酒而已,你怎么老是有这么多的问题!

 但他表面却是波澜不惊,笑着说道:“吕卿为国操劳,这盏美酒,便是朕对你的感激。”

 听得此话,吕布眼中的希冀顷刻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晦暗。

 “陛下,这酒中,有毒的吧?”

 吕布眼眸泛寒,目光似利钩般,直视刘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