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和煦的阳光洒下,给入冬的大地带来一丝暖意。

 下邳城内,人头耸动。

 其中,围在外层的百姓居多,中央区域空出一大片空地,周围把守着层层甲士,手中持有戈矛,如松柏一般挺立,神态肃穆。

 不多时,从左侧处打开一条通道,在上百名甲士的看押下,几十名带着手铐脚链的犯人拖着沉重步子,缓缓走向空旷的场地中央。

 以往处刑,一般是在闹市或者郊外,像今天这样摆在主干街道行刑的实属少见,自然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围观。

 负责监斩之人,乃是徐晃。

 而这些犯人,自然便是广陵军那些纵容士卒劫掠的将领校官。

 围观的百姓中,不少人都认得徐晃,昨日要不是这位徐将军出手及时,恐怕好多百姓都遭了大难。

 因此,不少人百姓心中对徐晃都存有几分感激之情。

 等待伏法的犯人押至刑场,徐晃从位置上起身,他看向四周围得密密麻麻的百姓,清了清嗓音,大声说了起来,数落起这些人的罪状。

 “昨日攻城,武昭王有言在先,破城之后,不可伤及无辜平民,而这些人,利用职务之便,纵容手下烧杀抢掠,致使城中诸多百姓受难……武昭王获悉之后,震怒无比……”

 “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

 “故,吾奉大王之令,负责今日监斩。”

 声音朗朗,足以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姓徐的,你放屁!老子们浴血奋战,拿命攻城,不过是拿了些贱民的钱财,这也算是犯法?”

 “没有我们冲在前头,你们现在哪会站在这里!”

 “老子有冤!老子要面见吕布,快去把他叫来!”

 不甘就此受死的广陵校官们大声咆哮,奈何左右皆有甲士摁住他们肩膀,别说反抗,连动弹都尤为困难。

 “大王名讳岂容尔等直呼,来人,掌嘴!”

 徐晃眼眸一寒,当即呼喝手下过去,哗哗哗的一连抽上几十个大耳刮子,抽得这些个口无遮拦的家伙脸庞肿得老高,嘴角血水直流。

 百姓们心中大呼解气,推推搡搡的向前探张着脑袋。

 他们虽然憎恨吕布破坏了他们的平静生活,也杀死了他们最为拥戴的刘使君,但相比之下,他们显然更恨这些恶贯满盈、只知劫掠烧杀的广陵将士。

 如今吕布拿他们开刀,也算是替受难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大王英明!”

 人群中,有人带头大喊了一声。

 不过响应者廖廖,几乎无声。

 说到底,在心里,他们还是在抗拒和排斥吕布。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日至正空。

 “将军,午时已到。”

 随行的文官上前来与徐晃低声说着。

 徐晃抬头望了一眼,从桌案上的令箭筒里取出带有‘斩’字的令箭,重重掷在地上,低喝一声:斩!

 监斩的刀斧手端起酒碗,大饮了一口,却不咽入肚子,张嘴‘噗’地喷在明晃晃的刀身,使得泛寒的刀刃更加熠熠夺目。

 大刀扬起。

 几十颗人头,同时落地。

 “好!”

 寂静的人群中忽地爆发了一阵大叫的喝彩。

 而此时的吕布,正迈步缓缓登城,沿着墙壁,走上城楼。

 远处如山呼海啸的喝彩,隐隐约约能够听见。

 想来,是徐晃已经执刑完毕。

 主薄杨修跟在吕布的后头,一向聪慧机敏的他,此时也有些不解,低声询问:“主公,您今日为何不去监斩,若是您亲自监斩,再说上些慷慨之词,定能民心大顺,让百姓们感恩戴德。”

 吕布脚下不停,仍旧向前走着,听得杨修问起,他微微摇头,淡然说着:“‘刘备’的尸体挂在城楼,这才几个时辰,请求给他收尸的百姓,比看热闹的还多,无论孤怎么做,他们心里头惦念着的,始终都是这个仁义无双的‘刘皇叔’,论收买人心,孤远不如他……”

 “刘备不过是假仁假义,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自私无比。否则,又怎会弃百姓不顾!要说仁义爱民,大王才是真正的替百姓着想!”

 杨修心有不忿,替吕布辩驳起来。

 吕布稍稍回头,却是笑道:“这个你我说了不算,至少在百姓眼里,他的确是一个仁德之君,虚名什么的,孤不在乎,也没心思与他计较这些。”

 登上城楼,城上守卫站岗的将士无不抱拳见礼,神色恭敬的喊着大王。

 吕布点头巡视了一圈,然后双手扶住城墙,向外眺望。

 “德祖,可知此为何地?”

 “此地乃是下邳。”

 “我是说,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

 “白门楼。”

 杨修答完之后,吕布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

 清风拂过他的鬓角,带动得几丝鬓发微微后扬。

 白门楼啊!

 曾几何时的梦魇之地。

 无数个夜晚醒来,后背湿透,冷汗涔涔。

 如今,群雄皆灭,天下间将再无敌手。

 这纷乱动**的大汉天下,历经几十载战乱,群雄割据,互相攻讦,如今,终在我吕布手中,达成一统!

 蓦地,吕布心中豪气万丈。

 过去的往事也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从起初的厮杀鲜卑人,到奉命入京担任羽林中郎将,从幽州平叛,到征讨西凉,从董卓入京,到虎牢关下力战群雄……

 再后来,奉命出关,南征北战。

 不觉间,已是这么多年过去。

 群雄皆灭。

 我,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豪情万丈之后,思绪渐渐重归于平静。

 “听说了吗?我们很快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以后,再也不用打仗了!”

 士卒们私下讨论的声音传来。

 天下太平。

 不知怎地,听到这话的吕布反而从心底生出了几许寂寞。

 他叫人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空旷的城楼中央,就那么躺了上去,继而眯起眼睛,享受着和煦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杨修候在一旁,不敢有所惊扰。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听得吕布口中的喃喃自语,感慨中带有几许惋伤。

 白门楼上,不见故人啊!

 …………

 (我要是在这里写个全书完,你们会不会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