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王老板嘻嘻哈哈全不在乎,我这心也算是放下了。老板们陆续走了一些,王老板招呼着剩下的四五个人到餐饮部吃了顿饭。席间我就这“无生神教”的事驴唇不对马嘴的和他们胡诌了几句,吃完饭起身向王老板告辞回公司。

正拿钥匙要开公司的破卷帘门,就听身有后关车门的声音。回身一看,从一台破面包车上下来个人。这男人二十六七岁年纪,模样穿着都普普通通,看不出是干什么的。只见他斜楞着眼睛向前几步,看了看我道:“你是姓于还是姓范?”

刚才在北都大酒店我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当?谁都来找我别扭?你小子就算是雇我干活的,也没必要摆出这个死样吧?我也没啥好气,一边开门一边随口道:“我姓于,你有啥事?”

“我们刘所长你知道吧?”那男人道:“我是他司机,刘所长叫你过去一趟。”

刘所长?我心说不就是那个坐镇“钱眼儿”的派出所所长“雁过拔毛”吗?他找我干啥?想当初太子妹在你手里攥着我是没办法,被你小子敲诈了五万块不说,还打车满城跑帮你抓鬼!现在还找我?去你大爷的吧!谁有空搭理你?

想到这儿我也把眼睛一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找我干啥?没空儿!”

“没空儿?”那司机万万没料到我来了这么一句,他先是一愣,随即道:“你可听明白了!是派出所刘所长让你过去!你没空儿?”

“爱谁谁,就是没空儿。”我打开卷帘门走进公司,拉把椅子一坐。

“哎呀!”那司机也跟进了公司,指着我道:“派出所叫你去你还敢不去?非得手铐子把你铐去是吧?”

“好!铐吧!”我双手一伸道:“我倒要看看我犯了什么事你张嘴就要铐我!?你敢把我铐上我就敢跟你走!”

听我这么一说那司机气势就弱了,吧嗒着嘴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人家刘所长找你是有事,我才来叫你过去,你是吃了枪药了?”

“啥事?说吧。”我道:“不说就麻烦你请回。我说了,没空儿过去。”

“你说你这人……”司机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好好,就跟你说说。”

我也不拿正眼看他,点了根烟,把电脑开机。

“都是你的事,我说不说的你早晚也得去,跑不了。”那司机比比划划的说道:“第一件事,上次你们那朋友把我们民警打了,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那五万块医药费根本不够。刘所长那意思当初给王老板面子要少了,所长是答应了,可人家民警不干,你多少还得出点儿。”

他这两句话都把我气乐了。行,这雁过拔毛实非浪得虚名。事情都过去小半个月了,又想起要钱来了?被他敲诈那五万块我心疼好几天,还要?做梦去吧!我也不接茬,听那司机继续往下说。

司机又道:“第二件事,上次你们答应刘所长干的活儿也没干利索啊,这里面到底咋回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干活不能留尾巴,我们所长说了,叫你小子把活儿给干完。”

没干利索?我心说我也没想干利索啊。看样子那上访女她爸又找刘所长去了?这可真不错,最好弄死他个雁过拔毛!

我漫不经心的抽了几口烟,悠然的说道:“好,这两件事我就直接给你答复。一、钱没有。二、免费的活儿不干。行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刘所长吧。”

“哈!”那司机也乐了:“你小子行啊!挺硬啊!我就跟你说,你朋友那案子可没算完,明天她要是再被抓进去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到时候你再去求我们刘所长可不是今天这个价钱了!”

“好啊!”我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掐:“你就转告你们刘所长,收我们五万块钱那事我们有录音有录像。想抓人你就叫他随便抓,我豁出来把钱给律师、给法院,他雁过拔毛也休想再从我手拿走一分钱!我一路告他告到底!到时候咱们法院见、纪委见!走吧、走吧!别在我这儿磨叽了!”

“你、你、你!”那司机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我连说几个你字。

“你什么啊!?”我眼睛一瞪:“还有句话你也告诉你们刘所长,纠缠他的是被他害死的冤鬼!人家就是要他命来了!叫他别成天瞎嘚瑟了!提前准备后事是正道!”

还不等那司机接话,从外面一猫腰进来个男的。这人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进屋一眼就看见了我,朝我一笑,点头叫了声“兄弟。”

我见这男人感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正好,借这机会对那司机道:“看见没?我这儿有生意了。去吧去吧,回去跟你们刘所长就这么说,他想咋的都行,我接着!”

“好!”司机用手指着我道:“有你小子好看的!你等着!”说完转身出门开车走了。

我连忙招呼才进门的男人。待等他坐下,我又仔细端详端详,摇头道:“咱好像在哪见过?这可不好意思,想不起来了。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唉。”那男人打了个唉声道:“咱在医院和学校都见过,我孩子前阵子在学校出的事。我姓谷。”

“哦!谷大哥。”我点点头,经他这么一说我是想起来了,他就是在学校门口拿胸脯撞警察被抓起来的那个学生家长,他家儿子被豆腐渣工程砸死了。想到这儿我忙问道:“那天听说你被抓走了?后来咋样?孩子的事怎么解决的?你咋找到我这儿的呢?”

谷大哥也点了根烟,低头道:“孩子的事情处理完了。唉,就算处理完了吧。那天我们几个家长被抓起来以后教育局和学校就都来人了,说签了赔偿协议,再写个保证书,保证不闹事的话就放人。不然就告我们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对了,还有袭警。”

“给钱就完事了?”我道:“到底那墙咋塌的?不追究责任了?”

“追究责任?”谷大哥两手搓了搓道:“有不服的,有两家的家长要追究。结果教育局不调查、法院不立案,去上访了,前天才被抓回来。说是非法上访,已经拘留了。”

“他妈的!”我气得一拍桌子。

谷大哥继续说道:“死一个孩子赔60万,先给30万,剩下30万压在街道。只要你不闹事,一年后街道再给你那30万。”

我叹气道:“这他妈可叫什么事啊!?上哪说理去?”

“唉。”谷大哥道:“你嫂子一股火就住院了。没办法,咱小老百姓还能有啥办法?看看吧,我们还没到40岁,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生一个。”

“那今天这……”我问谷大哥道:“您今天上这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还真不知道这买卖是你开的。”谷大哥道:“别人给介绍的说来找海叔,我就来了。”

“海叔才是这儿的老板。”我道:“老头儿有事去外地了,我就是个学徒打工的。大哥你有啥事就跟我说说,我也在这儿学了几个月,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也许是我这人疑心病太重了……反正吧……”谷大哥挠挠脑袋道:“那天我们离开医院后孩子的尸首就被人家给藏起来了,怕我们家长拿尸首说事。后来签完协议,人家交给我们家长的直接就是骨灰盒了。”

我越听越生气,忍不住咬了咬牙。

谷大哥又道:“我和你嫂子商量着花三万多块钱给孩子买了块墓地。可还没下葬呢,街道就来了消息。说是我们家摊上这么大的事,街道得好好做工作、好好关怀我们一下。说下葬那天得喊上街道的人,他们也要跟去送葬。”

我摇摇头,心想就那些王八蛋,你全家死绝了都不关人家的事,哪能有心思帮着你们出殡?这里面准有说法。

“我开始就觉得有点儿奇怪,可问了问那几家死了孩子的家长,都说是和我一样接到了通知。”谷大哥道:“我捉摸着也许人家是怕我们再闹事呗,那就这样吧,下葬前一天就联系了街道。下葬时人家来了三个人,一个说是街道干部,可奇怪就奇怪在另外两个人身上了。”

我插话问道:“那两个人不是街道的?那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啊,看穿着打扮神神叨叨的。”谷大哥道:“这俩人在墓前就画符念咒的。你说他不是和尚也不是老道,这是要干啥?我就问街道的人,街道的人说这是上面花钱给雇的法师,帮孩子超度一下。”

“不能吧?”我奇道:“政府还负责花钱帮着雇做法事的?这听着可新鲜。”

“谁说不是呢。”谷大哥道:“我捉摸着奇怪啊!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就他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别再是对孩子动了什么手脚。我问了几个人,这不最后就找到这儿来了吗?想叫你们帮我去看看,到底他们捣的什么鬼?”

我伸手揉了揉下巴,问谷大哥道:“你说那俩人穿着打扮神神叨叨的,他们穿的什么?”

谷大哥道:“黑色唐装啊,反正不是黑色就是藏蓝,还都穿的布鞋。”

无生神教!听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闪过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