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个孤儿,从小就流落街头讨饭。”海叔缓缓道:“到得七八岁上被个道士收养,那道人就是我师祖了,长春城赫赫有名的镇海真人。”海叔平静下来讲起了当年的往事,我和范胖子、太子妹倒是挺愿意听这老头儿讲以前的事,那高屋敬一知道此事牵扯到他祖父,也静静的听着。

“那时候长春是伪满洲国的首都,满洲国把长春改名叫了个新京。”海叔继续说道:“我父亲就拜镇海真人为师,多亏了他老人家养育才得以活命。到得他十岁那年,道观里忽然来了个日本少佐,说要出二十根金条请我师祖为他办一件事情。”

我心说那个日本少佐自然就是这高屋敬一的祖父高屋毅了,二十根金条办的事准是想见见袁崇焕,却不知道老真人能不能答应帮他。

海叔叹气道:“那时日本人侵占我国土,建伪满洲国奴化国人,我师祖恨日本人入骨,如何肯给他们办事?三说两说翻了脸,那高屋毅就抓了我父亲。”

高屋敬一十分尴尬,连忙对海叔道:“当年日本对外战争是亚洲的灾难,也是日本国人的灾难。我祖父应招从军却不是和他们一条心要搞侵略。抓了您的父亲想必也是我祖父见袁督师心切,我代祖父向阁下道歉。”说罢连忙起身向海叔鞠了个躬。

“唉。”海叔打了个唉声,继续说道:“我师祖是正一道的门人弟子,本领高强,想脱身的话那几个日本兵是拦不住他的。可我师祖顾虑到我父亲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这可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万般无奈就答应了。”

“这就奇了。”我插话道:“既然老真人这么高的本事,又答应帮他见袁督师,为啥直到今天这高屋敬一先生还说一直没见到?”

“嘿嘿。”海叔冷笑一声,对高屋敬一道:“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们家见袁督师到底想干啥?”

那高屋略一迟疑,摇头道:“我祖父实在是想把袁督师请回日本供奉,别无他意。”

“你不说我也没办法。”海叔抬头望着天花板,不屑道:“就算是真为了这个,那也是痴人说梦。袁崇焕是我大明朝兵部尚书、右副都御使、蓟辽督师加太子太保,从一品的显官,怎能随你去番邦小国?”

我听得一吐舌头,袁崇焕官当的不小我是知道的,哪成想这官名哩哩啰啰的这么一大串儿?想想也对,这袁督师实在是忠臣良将,也配得上这么长的官衔。

海叔又道:“我师祖思来想去怕是这日本人不安好心,你们为什么要见袁督师他想不明白,总之日本人想办什么事他想办法不叫你们办成总是对的。”

高屋敬一道:“想来老人家当年是误会了。”

海叔不理那高屋,继续说道:“按说就算真的请出袁督师的英灵,他岂肯随你们去?但高屋毅带来一个日本的阴阳师,我师祖办事仔细,生怕这阴阳师有古怪,所以就想出了一条计策。”

“阴阳师?啥是阴阳师?”太子妹听得入神,也不管海叔讲到哪里,张嘴就问。

海叔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阴阳八卦,顿了顿又说道:“那日本人用咱们老祖宗的阴阳五行学说总结了一套理论,这阴阳师干的事也和咱爷们儿的活儿差不多。”

我也连忙问道:“那袁督师屈死在京城啊,墓地也在那啊,为啥要在咱们东北招魂?”

“这还不简单啊?”海叔道:“袁督师临刑前以诗明志,就曾言忠魂永镇辽东。那京城是他伤心之地,再说文革的时候督师的墓地早就被砸了个稀巴烂,要找袁崇焕还真就得来咱关外。”

海叔又道:“长春城外一场法事,法事是做了,我师祖却动了些手脚。”

高屋敬一低头道:“这场法事我听家父提起过,是失败了的。我祖父的两个卫兵、一个翻译官全部战死,阴阳师为了保护我祖父也战死了,最后只跑出来我祖父一个。老人家后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含恨而终。”

“哈哈。”海叔干笑了一声,但脸上却毫无笑意:“跑出来的不只你祖父一个,还有我那当年只有十岁的父亲。法事也没失败,做的很成功。”

没失败?袁崇焕没招出来,人还都死了,这还不叫失败?那高屋敬一的嘴动了动,估计他和我的想法也差不多。

“我刚才说过了,我师祖动了点手脚。”海叔道:“要见袁督师,在做法事前自然要念一篇求见的祭文。嘿嘿,那日本人哪知道?镇海真人念的却是战报。”

“战报?啥意思?”范胖子问道。

海叔一字一板的说道:“我师祖念的是东方有外族来犯,我军屡战不利、节节败退,望袁督师速发救兵!”

我靠!我心说这老镇海真够狠的,这么一来岂不是把高屋毅卖了?那袁崇焕麾下号称是“关宁铁骑,天下无敌”,难怪长春城外这一场法事会死这么多人。

“这……这……这误会可大了。”那高屋敬一也第一次听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那袁督师听闻外族入寇自然要发兵相助,鬼卒一到玉石俱焚,谁管你哪个是中国人哪个是外族?都要杀个干净。”海叔咬牙道:“我师祖那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凭法宝护我父亲逃得性命,他老人家却掉进天坑命丧当场。我父亲只道那日本少佐也死了,谁成想他居然逃得性命,看样子那个阴阳师还有些本事。”

海叔话里话外说的是高屋毅该死,对他能跑出来表示很遗憾。这几句话把高屋敬一说的十分不自在,忙道:“镇海真人是误会我祖父了,唉。我向阁下发誓,我高屋家族绝对没有想要伤害贵国的任何人。”

海叔斜眼看着高屋敬一道:“你要把我们的忠臣名将弄去日本,这还算好心?”

“这个……”高屋敬一好像要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说。

“你祖父害死我师祖,咱两家算是世仇。”海叔点了颗烟猛吸了两口,吐了一大片烟出来。老头用手指了指眼前这片烟雾,缓缓说道:“但这往事如烟,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这里面也没有你的事,我总不能找你报仇吧?”

高屋敬一连忙站起来又对海叔鞠躬道:“我代表高屋家族向阁下致以最深的歉意,这里面的误会如果有可能的话高屋敬一日后一定向阁下说明。”

“你家几代要见这袁督师,自然有你的目的。你不说我也不便多问。”海叔身子向前探,十分诚恳的说道:“老头子有一句话劝你,当今世上能招袁崇焕显灵的人寥寥无几,你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找到。更何况那袁督师是什么人?袁蛮子的脾气,既然发誓永镇辽东就一定要永镇辽东。你把他弄去日本他岂肯善罢甘休?日本弹丸之地,那蛮子脾气一旦发作起来你们可真就是国无宁日了。听我一句,收拾东西带老婆孩子回国去吧。”

高屋敬一起身鞠躬道:“我家几代为什么想见袁崇焕实在不足外人道,但阁下刚才却正是说出了原因。高屋敬一不敢违背祖训,既然阁下不肯帮忙我只好继续寻找能人。哪怕我找一辈子都找不到也没关系,我还有儿子,他可以继续完成祖辈的心愿。高屋敬一告辞了。”说罢向海叔、范胖子、我、太子妹一一鞠躬,转身去了。

海叔说出了他想见袁崇焕的原因?我听得莫名其妙。啥原因啊?实在猜不透。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在柜子里拿出长春买的宝剑,放在了海叔面前。

“海叔,你看这把宝剑。”我“哗啦”一声把宝剑拔了出来。宝剑出鞘,屋中凭空闪了一道寒光。我也没想到这把锈剑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自己拿着宝剑又左右端详了端详,对海叔说道:“这是上次我去长春时买的。你看,这剑身上有镇海俩字,和镇海真人有没有关系?卖剑的人还说当年是在天坑旁边捡的。”

“哦?”海叔连忙接过宝剑左看右看。

我又道:“对了,我买宝剑的当天晚上还梦见个老道朝我笑。”

海叔看罢手抚长剑思索道:“你在长春买的,地方没错。他们又说是在天坑旁边捡到的,我师祖羽化之时就是在那儿,这也没错。难不成你梦见的老道就是我师祖镇海真人?这剑就是他老人家的佩剑?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嘿嘿,缘分呗。”我得意的笑道:“看样子这宝剑是海叔家的东西,送你了。”

海叔哈哈一笑道:“你也说了,这是缘分,是你个人的缘分。海叔怎能要你的东西?管他到底是不是我师祖的佩剑,既然和你这么有缘分,你还是留下吧。”

范胖子和太子妹也都凑过来看这把宝剑,不禁啧啧称奇。忽然卷帘门“哗啦”一响,从门外闯进一条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