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德彰自小就听说师祖镇海真人留下了两件宝贝,传到了他师叔手里。可闫显月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跟师弟提起过这事,自然也轮不到他这当儿子的张嘴。闫德彰自打懂事,就眼看着父亲每日里被红卫兵、造反派轮番批斗,乃至惨死在批斗会当场,在童年的心里留下来巨大的阴影,变得是性格古怪孤僻。

文革结束之后民间信神鬼之事的人日见增多,闫德彰凭借着父亲留下的手艺总是偷偷的帮别人抓鬼驱魔。那年头不讲花钱雇人,但是他帮了人家忙之后别人总是拿大米白面点心罐头谢他,倒也落得吃喝不愁。可他吧嗒吧嗒嘴越想越不是味儿,心说师爷留下的宝贝凭啥就你老陈家一家霸着?两代人都有心愿未曾真正了结,我得不着宝贝,这道术始终无法达到镇海真人的境界,今后怎么去干大事?

想来想去越想越憋屈,就和海叔较上了劲,俩人从二十几岁开始为了镇海遗宝争斗不休。可还真别说,俩人打架归打架,还都不曾忘记自己是镇海门中的门人弟子,也曾联手数次镇压日军亡魂。

他俩合作的次数一多,闫德彰眼见着陈达海这两下子不见得比自己高明,心下也暗自奇怪,心说难不成这宝贝不在陈达海手里?他要是手握祖师爷的遗物,怎能只有这两下子?可他的性格十分偏执,再想想一定是这姓陈的小子资质愚钝,学不到祖师爷道法的精髓。这要是宝贝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能使镇海一门发扬光大。他越这么想心里越痒痒,越痒痒就越找海叔打架,海叔也是被烦的无计可施。

谁料想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一年东三省忽然间鬼气大盛命案频发,日军亡魂不知怎么的又从阴间涌了出来。东北人最信奉的就是出马仙跳大神,可那几家地头蛇草头仙都是以占卜治病为业,怎斗得过数万阴兵?闫德彰和海叔谨记父辈遗命,四下里摆道场做法事忙得不可开交。

这鬼魂太多,抓鬼的少,和市场经济是一个道理,供不应求。海叔万般无奈就从山东喊来了多年的老友,也就是前阵子在河里发现乌木找海叔助阵的胖老头前来帮忙。又算帮朋友忙,又有钱赚,胖老头当然是欣然出关。哪料想塌天祸起,海叔接了份儿长春抓鬼的买卖,胖老头自告奋勇只身前往,结果突生变故,在长春城外被打得口喷鲜血差点儿丢了性命。

海叔得着消息大惊失色,心说我那老哥哥道法高深,不在我之下,居然能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想必长春城外这恶鬼必定非比寻常!海叔的妻子也就是小九的母亲是海叔家多年的邻居,算是和海叔青梅竹马,从小也跟着海叔他爸学的画符抓鬼,也勉强算得镇海门中弟子。陈达海一咬牙带着媳妇喊上闫德彰,三人赶奔长春。

到医院见到了胖老头,听胖老头把所遭所遇一说,闫德彰和海叔更是吃惊不小。闹了半天胖老头说他在长春城外遭遇强敌,遇见了一个白衣阴阳师的鬼魂,那鬼魂操控式神三十六禽,胖老头根本不是对手,拼死战得脱。

闫德彰和陈达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是面色惨白。心里都明白,这是当年被镇海真人一宝剑刺死在长春城外的阴阳师麻仓辰雄!几十年都过去了,哪料想他的鬼魂居然现世为祸。

父辈遗命要镇压日军鬼魂,闫陈二人尚且不敢违命,更何况和门中有直接关系的麻仓辰雄?海叔夫妇二人和闫德彰也不含糊,收拾停当就到了胖老头遇险之处,要灭掉三十六禽,打散阴阳师的鬼魂。

这三人做了万全的准备,哪料想待等把鬼魂招出来,一交上手也都有些傻眼。麻仓辰雄活着的时候本就是出类拔萃的阴阳师,现如今化成厉鬼,更是法力高强。不光三十六禽难以对付,那麻仓一挥手竟然又调集阴兵,漫山遍野的日军亡魂翻翻滚滚彻地而来。

海叔眼见着不是麻仓辰雄的对手,紧要关头就使出了镇海真人传下来的法宝。这法宝的确厉害,可也没办法在转瞬之间就灭了这铺天盖地的鬼魅。战乱之中小九的母亲失手受重伤,最终命丧春城。

陈达海中年丧妻悲痛欲绝,凭法宝杀散了鬼兵、打退了麻仓辰雄,可媳妇终究是丢了性命。

闫陈二人心中想着斩草要除根,只是打退了阴阳师哪成?必须要让他魂飞魄散。哪成想从那以后麻仓辰雄的魂魄却再也没有出现,数万日军的亡魂也风流云散不见了踪影。

海叔心里捉摸难不成这次日军魂魄作怪是那麻仓辰雄搞的鬼?怎么他被打退了,日本兵就也跟着没了呢?但不管怎么说,这事还不算完,海叔左思右想就把小九送去了日本,图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女儿学好了阴阳术日后也好有办法再战麻仓辰雄。

可这一场大战下来闫德彰也见识到了老镇海留下的法宝,他大骂陈达海不会使用法宝,连累媳妇丢了性命。为了索要镇海真人的遗物,两个人再次翻脸打了起来。

“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闫德彰撇着嘴一拍大腿道:“现在小辈们都在身边,陈达海!你就给大家说个明白吧!为什么赖着老真人的宝贝不交出来!强敌当前,你害死了自己媳妇,还要把闺女、徒弟都害死吗!?”

我心说这闫德彰虽说脾气坏嘴臭,可这话问的恐怕有些道理。当年他爹闫显月虽说离开师傅跟了张作霖走,但是念念不忘师恩,老镇海临终之时也是人家在身边送终,海叔以前说的什么被开革出师门恐怕有些说不通。海叔既然有能克制麻仓辰雄的宝贝,就应该早拿出来,大家依据这宝贝商量个对策,彻底消除了阴阳师的鬼魂。要说海叔贪图宝贝也说不通,他上次都拿出来了,要交给我爸保管,说以后要传给我,为什么就说啥都不把东西给闫德彰呢?

眼见着海叔低头不语,闫德彰又多了几分理直气壮。斜楞着眼睛道:“陈达海!你倒是说话啊!不好意思说了?怕让孩子们笑话?”

“事到如今你我都垂垂老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海叔仰天一声长叹道:“当年老真人羽化升天,我父亲才十几岁,那两样宝贝怎能自己藏下不交给大师兄?长春大战当夜他老人家就将两件宝贝交给了闫显月我闫大爷。”

“啊!?”闫德彰听海叔这么说显然是不信,嘴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海叔继续说道:“闫大爷十几岁就离开老真人,才学了几年本事?我父亲和于师叔从师学道之时说到底才七八岁,能学懂些什么?要不是拿了《枕头书》三个师兄弟二次学艺,哪有后来的本事?你我的能耐又是从何而来?现在《枕头书》就在你手中,那书上可有什么法术是你没学过的吗?”

“这个……”还真别说,闫德彰当初抢到《枕头书》回家翻看,却是大失所望,书上所记载的道术和他爹传给他的丝毫不差,压根就没有什么从没见过的秘法。此时此刻听海叔这么一说顿时张口结舌。可那闫德彰的脾气怎肯服人?勉强说道:“老真人道法通神!那阴阳师当年就是死在他老人家手中!你说你家没藏着掖着,怎么传到咱们这里三个人也打不过人家!?那《枕头书》到了最后不还是在你身上?另外一件宝贝呢?另外一件宝贝你不还是藏着不拿出来吗!?”

“哈哈!”海叔打了个哈哈道:“亏了你还是闫大爷的儿子!难为你还自称三清弟子!道家讲的是修炼,哪是两张符咒、几句口诀那么肤浅!?老真人心意宁静,几十载苦修怎是你我可比?这些年咱们都在干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这几句话义正辞严,把闫德彰说得理屈词穷。我也不禁暗自点头,心说罢了,都说道家修炼的是内丹外丹,画符捉鬼本是小术,像我这样每天就想着买房子娶媳妇的俗人,恐怕一辈子也难望老真人颈背。

海叔顿了顿又说道:“至于另外一件宝贝不交给你,却是闫大爷的意思。”

“胡说!!”闫德彰和海叔打得习惯了,他隐约觉得陈达海好像没说谎,但也眼睛一立冒出这两个字。

“咱老祖宗的规矩是传长不传幼。”海叔不理闫德彰,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我父亲一心要将两样宝贝交给闫大爷,再由闫大爷传给你。可是闫大爷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你性情急躁、目中无人,得了宝贝自然要自己孤身去处理门中未完之事,你丢了性命事小,耽搁了镇海门中的大事可实在罪过不轻。闫大爷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我心里明白,他爱子情切,老人家是怕你出了闪失。”

闫德彰听到这里也不由得他不信,想着父亲不要宝贝原来是在保护自己,也忍不住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