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被我爸弄得一头雾水,但最起码老爷子没因为房子的事和我发火,这就是万幸!讲故事就讲故事呗。

想罢我答道:“不就是那几个著名的刺客吗?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荆轲刺秦王,这些我倒是知道。”

“嘿嘿。”我爸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说的都对,但是今天我讲的不是这三位。聂政听说过吗?”

“聂政?”我答道:“这还真不知道。”

我爸一听说我不知道,显得颇为得意。点了根烟道:“今天你爸就给你讲讲这聂政刺韩傀……”

这故事发生在战国的时候。韩傀是韩国的国相,有个叫严遂的大臣也受到韩哀侯的器重,因此两人相互忌恨水火不容。严遂这人颇为正直,经常公开发表议论,曾直言不讳地指责韩傀的过失。韩傀因此在韩廷上怒斥严遂,严遂气得拔剑直刺韩傀,幸而文臣武将都出来拉架,这才算没真打起来。出来这事以后,严遂担心韩傀报复,就逃出韩国,游历国外,四处寻找可以帮他向韩傀报仇的人。

严遂来到齐国,有人对他说道:“轵地深井里有个人叫聂政,是个了不起的侠士。因为躲避仇人才混迹在屠户中间当了个杀猪的。你报仇这事可以去找找他。”严遂听罢大喜,就找到聂政,和聂政成为了朋友,以深情厚谊相待。

聂政就问严遂道:“您是读书人,我就是一个杀猪的。您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吗?”严遂说道:“咱们哥俩相交的时间不长,我们的交情还很薄,怎么敢对你有所求呢?”

严遂备办了酒席向聂政的母亲敬酒,又拿出百镒黄金,为聂政的母亲祝寿。聂政一见大为震惊,越发奇怪这严遂为什么以如此厚礼相待?索性坚决辞谢严遂的赠金,但严遂坚决要送。

聂政推辞道:“我家有老母,生活贫寒,只得离乡背井,做了个屠夫,现在我能够早晚买些甜美香软的食物来奉养母亲,母亲的供养已经齐备了,就不敢再接受您的赏赐。”

严遂避开周围的人,告诉聂政道:“我有仇要报,曾游访过很多诸侯国。后来到了齐国,听说你很讲义气,所以特地送上黄金百两,只是想作为老夫人粗茶淡饭的费用罢了,兄弟你只要高兴就行了,我哪里敢有什么请求?”

聂政说道:“我所以降低志向,辱没身份,隐居于市井之中,只是为了奉养老母。只要老母还活着,我的生命就不敢轻易托付给别人。”严遂坚持让聂政收下赠金,聂政始终不肯接受。然而严遂还是尽了宾主之礼才离开。

过了很久,聂政的母亲去世了,聂政守孝期满,脱去丧服,感叹道:“唉!我不过是市井平民,动刀的屠夫。而严遂却是诸侯的卿相,他不远千里,屈驾前来与我结交,我对他太薄情了,没有做出什么可以和他待我相称的事情来,而他却拿百两黄金为我母亲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但这表明他很赏识我聂政啊。贤德的人因为心中的激愤而来亲近穷乡僻壤的人,我怎么能够默然不动呢?再说以前他邀请我,我因母亲还健在,就拒绝了他。如今母亲已享尽天年,我要去为赏识我的人效力了!”

于是聂政往西到了濮阳,见到严遂说道:“以前之所以没有答应您,只是因为母亲还在,如今老母不幸谢世。请问您的仇人是谁?”

严遂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告诉聂政道:“我的仇人是韩国国相韩傀,他又是韩哀侯的叔父。家族很大,守卫设置严密,我曾派人刺杀他,始终没能成功。如今兄弟你幸而没有丢下我,让我为你多准备些车马和壮士作为你的助手。”

聂政慨然道:“韩国和卫国相隔不远,如今去刺杀韩国的相国,他又是韩侯至亲,这种情况下势必不能多带人去。人多了就难保不出差错,出了差错就难免会泄露机密,泄露了机密就会使韩国上下与你为敌,那样您就危险了!”于是聂政谢绝了车马和随从,只身一人到了韩国。

正赶上韩国在东孟举行盛会,韩侯和相国都在那里,他们身边守卫众多。聂政分人群径直冲上台阶挺剑刺杀韩傀,韩傀大惊失色!边逃边抱住韩哀侯。聂政剑闪寒光再刺韩傀,鲜血崩流韩傀倒地而亡。可这一剑也刺中了韩哀侯,左右护卫纷纷挥刀拔剑上前拼命,现场一片混乱。聂政大吼一声冲上前去,奋力击杀了几十人,随后自己用剑划破脸皮,挖出眼珠,又割腹挑肠,命丧当场。

聂政临死前自己毁了容,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了,到底这刺客是谁?还成了悬案。韩国就把聂政的尸体摆在街市上,以千金悬购他的姓名。过了很久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聂政的姐姐听说这事便和家人说道:“我弟弟非常贤能,我不能因为吝惜自己的性命,而埋没弟弟的名声。埋没声名也不是我弟弟的本意。”

于是她去了韩国,看着弟弟的尸体惨然道:“勇哉!气矜之隆。是其轶贲、育而高成荆矣。今死而无名,父母既殁矣,兄弟无有,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

聂政的姐姐又抱住尸体痛哭道:“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说罢手持聂政宝剑自刎而亡。

“故事讲完了。”我爸抽了两口烟,看着我道:“儿子,在这个故事里你听出你爸想对你说的话了吗?”

我低头沉思,隐约间有些明白,但是仔细想想又不太明白。

“你跟邻居们讲交情、够义气,这些我都很高兴。”我爸一拍大腿道:“那些古时候的侠士不也是讲交情够义气嘛?你这才是咱老于家的儿子!”

我没想到我闯了这么大的祸我爸居然还能夸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傻笑两声。

“但是你想想聂政是怎么做的?”我爸又道:“他伺候老母,给妈送了终才去和朋友讲交情。也只有尽好了孝道以后的人才有资格去和别人拼命!我问问你,我和你妈已经死了吗?”

被我爸这几句话问得我脑袋“嗡”了一声。的确,现在计划生育家家一个孩子,我上有父母等着我给养老,为了个房子就那么轻易去和别人拼命,好像我也有些欠考虑。

我爸继续说道:“就算是聂政父母亡故之后,他还是牵连了姐姐。孩子,你多想想吧……”

“是啊、是啊。”我妈连忙道:“子乾呐,你好好想想你爸的话,咱以后可不能再干这么冒险的事了。”

我打了个唉声对我爸说道:“和拆迁队拼命的事我的确太莽撞了,这事是我不对,对不起您二老。那您说眼前房子这事咱应该怎么办?”

我爸哈哈一笑道:“咱家三口人的性命在外人看来可能分文不值,但是对咱们家里人来说,互相却都是对方最宝贵的。你知道不应该轻易涉险就好,我这故事就算没白讲。但是房子是我儿子辛苦赚的钱买的,咱该要就得要!钉子户共进退,你这话也说得不错!就应该这样!”

我爸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我可是相当的感动了。这年头孩子和父母总是想不到一块儿去,谁成想说了半天我爸居然只是告诫我不能去跟人拼命,当钉子户的事他原来是支持我的。难得、难得。

“我不在家,你这事没告诉你妈也是对的。”我爸朝我妈笑笑道:“你妈胆子小,要是你告诉她了,她不得担心死?”

“唉……”我妈叹气道:“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儿子。”我爸拍了我肩头一巴掌道:“你爹总算得上是咱家的领导吧?”

“算、算。”我连忙说道:“您这销售科的大科长,当然算领导了。”

“好。”我爸笑道:“既然我是领导,你房子拆迁的事我就得管管了。走,带我看看咱家平房去!”

还真别说,我爸说的和我就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倒不是早想着带我爸去看房子,我是想去找那些邻居们说一下刚才街道主任找我的事。得和大家商量商量啊,问问有没有人找他们谈过拆迁的事?事情弄明白了大家也好想个对策。

我毫不迟疑,带着我爸打了台出租车直奔小平房。

王大哥两口子的房子被强拆了以后我就留他们在我们那间房里住,解决了他们两口子住的地方,我的房子也算有个照应。我到了门口一看,那晚强拆推倒的院墙和大门已经被王大哥夫妇清理干净了。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我眼眶发红,忍不住又想起了觉罗爷。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才能帮蒋林要来房子。

王大哥王大嫂一见我回来了那是高兴的不得了,我给他们介绍了我爸,又把这次去黑龙江的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

我们四个人坐在**,我就跟他们讲刚才街道张副主任去我家答应给两套房子的事。王大哥傻眼了,说可没有人找我们谈过,兄弟你这是要签约撤了不成?我说哪能呢?我和那街道主任说了,咱们钉子户共进退,有一户不签的咱就全不走!

王大嫂连声说兄弟你办事实在是太讲究了。我拿起手机给范胖子打了个电话,说你小子来一趟吧,这边出了点儿新情况,咱们把邻居集合起来开个会。范胖子答应一会儿就过来,王大哥也连声说应该,应该开个会,我这就去挨家喊人。

还不等王大哥出门,就听院子里“啊”的一声,有人大喊道:“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