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难处,我们哥俩还真就遇见了一桩麻烦事。”我想罢对那黄老太爷道:“您老道法高深,想必不用我说了吧?知道我们遇见了什么难事吗?”

黄老太爷嘴角微微上扬,开口唱道:“大唐朝杜子美是诗圣诗仙,一阵秋风把他家房顶刮上了天。三层茅草都被村中小童抢散,老杜甫手扶竹杖叫苦连天。从古至今是如同一理,管你是王侯将相都曾为这房子犯过难。你二人花血本买下了一座庭院,小道士费金银换来了房子两间。现如今秋风到不把这房顶刮,小小的县官就叫你瓦舍不得周全……”

“嗯。”我点头道:“您老人家还真说对了,我们现在就是为这房子发愁。但是还有件愁事,不知道您老说得上来说不上来?”

黄老太爷又唱道:“关夫子走麦城中了东吴诡计,阆中气煞了猛张飞这位结义的兄弟。张翼德咬碎钢牙冲冲大怒,西乡侯旦夕哭号泣血染衣。传下了军令三日置办这白盔白甲,众儿郎戴孝伐吴替二哥去报冤屈。哪料想有两个贼子起下了歹意,范疆张达行刺、将军一命归了西。这二人携首级东吴而去,汉刘备发大兵席卷吴地誓报冤屈。有孙权在宫中吓破了肝胆,上绳索捆范张送予蜀王开膛摘心千刀万剐出了气。自古冤仇自有至亲报,杀父之仇神鬼难欺……”

我一听黄老太爷这意思是觉罗爷的仇自该有人家家人去处理,这是告诉我们别多管这件事以免节外生枝。我忙道:“谢谢老爷子了,您这意思我也懂了。我这里还想问问您我们那房子的事,您老袖褪乾坤给卜上一卦,看看此事是吉凶祸福?”

“塞北边疆有个老翁丢了马一匹。”黄老太爷继续唱道:“乡亲忙来解劝生怕老头闹脾气。哪成想这老头哈哈大声笑,说我喜事临头你们莫要把我欺。没几日走失的骏马回家转,拐回了胡人的马几匹。有老少连忙来贺喜,老头顿足捶胸泪惨凄。老头的儿子要骑这高头马,谁成想摔下马鞍折了大腿差点命归西。摔了儿子老头偷摸乐,皇爷征兵我儿不去是残疾。到底是福还是祸?自古福祸总相依……”

这“相依”的“依”字刚一出口,黄老太爷“咯”了一声,黄老板就像是皮球泄了气,颓然倒在**。耳听得窗外风声大起,黄小花的声音在窗根下喊道:“大……大……大哥,我……我回家去了!”

我连忙紧跑几步推窗观看,只见院子当中风扫落叶,还哪有大小黄狼的踪影。

“这可叫啥事?”范胖子瞪眼道:“还说报恩呢,说的可好听。这叫他给算一卦,说的糊里八涂的就跑了?塞翁失马谁不知道啊?还用他说?”

我吧嗒吧嗒嘴,仔细品品黄老太爷唱词中的意思。按说我们听了吴区长的话,买到了要拆迁的房子,这总算是天大的好事吧?哪料想区政府开了个低价我们赔得一塌糊涂,抗强拆血战一场不说,还搭进去觉罗爷一条性命,这可实在是天意弄人福祸相依。可我们是求那黄老太爷卜卦看事,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还用他算吗?他话里有话意味深长,说的一定是今后还没发生的事。

既然祸过去了,难不成老爷子的意思是马上又有喜从天降?但是他又说福祸相依,那意思就算我们拿到两套房子,后面还有塌天大祸相连?

还不等我想明白,黄老板“哎呦”了一声在**翻身坐起,看着我们几个愣了半天,迟疑道:“兄弟……兄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老关你也在呢?我……我这是咋了?”

关大哥一见黄老板这是好了,乐得直拍巴掌,拉着黄老板道:“老黄啊!你这是叫黄鼠狼子迷了!都挺多天了,多亏了我这两个兄弟给你弄好的!”

“黄鼠狼子?”黄老板挠挠脑袋将信将疑。

黄老板爸妈听见动静也过来了,老两口子加上关大哥七嘴八舌的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给黄老板讲明白了。黄老板拉着我和范胖子千恩万谢。

我说我俩和关大哥是过命的交情,别说黄鼠狼子了,天大的事关大哥只要一句话我们哥俩不带眨巴眼睛的。黄老板你是关大哥的战友,就也是我们的好朋友,说这些客气话干啥?都是自家人,举手之劳的事。

这黄老板赶快找钱包,非得给我们工钱。范胖子连连摆手,说子乾刚才说了,都是自家人,你咋还跟我们扯这个呢?你别整那些没用的了,痛快叫关大哥开车把我们送回去就行了。

黄老板见我们不收钱,看了看手表都后半夜两点了。说兄弟,都这时候了,你大哥要是现在让你们回家我可真就不叫人了。我这新盖的房子,没别的,就屋子多,你们小哥俩委屈着迷糊一会儿,明天起早你大哥做东咱好好喝一顿!你俩要是不喝这顿酒我说啥也不能叫你们走!

关大哥也帮腔留我和范胖子住下。我其实是归心似箭,一万个想回家。但眼前也实在盛情难却,没办法,和范胖子就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见黄老板和他爸妈都在张罗着炒菜做饭,八点多钟满桌的酒席就摆好了。我心说这大起早的就开喝,这么搞下去我早晚喝成酒懵子。

一顿饭谈天说地愣是吃到了过晌,我和范胖子这才和黄老板告辞,关大哥开着五菱荣光送我们回家。

我这也是有些日子没回家了,挺想我妈的。哪成想拿钥匙开门往大厅里一看,我却一愣。

只见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四个人,我妈、我爸,还有一男一女不认识。我爸回来了?最近忙得我脚打后脑勺,还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南方回来的。

“爸你啥时候回来的?”我边换拖鞋边和我爸打声招呼。我爸面无表情,朝我点了点头。

那三十多岁的女人忙站起身道:“小于回来了?我这正和你爸妈说起你呢。”

说起我?我就纳闷了,我都不认识你,说我干啥?难不成是我妈找来的三姑六婆要给我介绍对象?

还不等我接茬,我妈连忙道:“子乾呐,这是咱社区的李书记。”伸手又朝那斯斯文文的男人一指道:“这是咱街道的张副主任。”

社区街道?就说我这脑子转得实在是快,瞬间就全明白了。他妈的!这俩王八蛋的来意我也不用猜了,准是为我和范胖子那房子来的。我们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们这是维稳来了。

买房子的钱是我跟着海叔赚的,我家里不用我交账,自己够花就成。所以从买房子到强拆,乃至于闹出人命,我妈一概不知道,更别说我那常年在南方的爸了。我心说这下省心了,人家堵到家里来了。我这是惹下了塌天的大祸,难免叫父母跟着操心。

我爸以前是工厂的销售科长,几千人的大厂,也算是中层领导。老爷子琴棋书画多少都通一些,算是有点儿文化。平时办事爽快,是个实在人。此刻我妈愁眉苦脸,心事都在脸上挂着呢。我爸却颇有城府,从脸上看不出他对我抗强拆这事的意见。

事到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咱买房子也不是啥丢人的事,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想罢我往沙发上一坐,点根烟抽了几口,对那二人道:“也别跟我爸妈说了,我回来了,您二位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我刚和你父母聊了一会儿,我也都看出来了,咱家都是实在人。”那张副主任一张嘴字正腔圆,看样子是开会作汇报练就的本事。他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我也就有啥说啥了,咱区里搞城市改造,这工作不容易,我们街道干部也有街道干部的难处。但不敢咋说,这都是国家建设,咱老百姓都得支持国家建设你说是不?”

“嘿嘿。”我心说你这官腔打得真好,我也不客气,接着他这茬说道:“那是,国家建设我一定全力支持。”

“我就说嘛。”张副主任笑道:“我就说这小伙子一准是通情达理。我早说过,房屋征收办公室那些人做工作就有问题,他要是好好的解释明白了,人家小伙子能挡着拆迁吗?”

社区李书记陪着干笑了几声。我继续说道:“我得麻烦请问您了,咱们国家把我的房子拆了要搞什么建设?我支持国家也得支持个明白啊。是修水库吗?是修公路吗?是修原子弹的发射基地吗?”

“这个……”张副主任脸色一沉,随即又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那倒不是,区里规划要修个高档综合小区。这小区了不起啊,台湾的商人咱都招来了,以后那地方有住宅、别墅、商场、电影院,好着呢。”

“这事闹的。”我假装叹了口气道:“这么热闹说了半天,你们是要扒了我的房子好盖商品房赚钱啊。这哪是什么国家建设啊?这是买卖、这是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