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竹听见声响,连忙进来查看,瞧见贺攸宁醒了更是喜不自胜,一边张罗着屏儿去叫太医,一边拿起茶盏要喂贺攸宁喝水。

贺攸宁此刻正沉浸在噩梦中没缓过神来,她很久没梦到以前的事了。

淡竹细心地用手帕将贺攸宁额头上的汗擦净,“公主昏迷了三日,可把奴婢急坏了。”

贺攸宁愣住,紧紧抓住淡竹的手,问道:“我睡了三日?”

“是,那日公主自从睡下便没再醒来,全身烧的滚烫,还一直在说些梦话,奴婢寻了太医来瞧,只说是公主受惊发了高烧这才一睡不醒。”

淡竹伸手贴住贺攸宁的额头试温,还是有些热,心下着急太医怎得还没来。

贺攸宁只觉脑袋昏沉,才说两句话就头疼欲裂,靠着淡竹缓缓躺下。

待太医来时,贺攸宁已没力气抬眼,恍惚间只听见耳边不断传来的交谈声,强撑着想要听清,却最终没抵过睡意,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下午,淡竹一直在一旁守着。

贺攸宁此刻才有精力细细琢磨起这几天的事情,那日一回到宫中就觉精神萎靡,本以为是由于见到大皇子,受了刺激才会这般,但接连昏睡三日就有些蹊跷。

贺攸宁心有怀疑,便召见替她诊脉的太医,又遣人去请秦嬷嬷过来。

秦嬷嬷接过太医的脉案细细察看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开的大多都是些宁神的药,对身体并无害处。

随即暗暗对贺攸宁摇头,见此,贺攸宁才放下心来,或许,只是她想太多。

她昏迷的这几日,皇上、太后和淑惠长公主都来瞧过,皇上还特意吩咐,待她醒后,便让秦嬷嬷回她身边伺候。

这次贺攸宁很是爽快地应下,待太医走后,使了个眼色给淡竹。

淡竹立马带着宫人退下,关好房门在外候着,只留秦嬷嬷一人在屋内。

贺攸宁心里记挂着前几日交代给秦嬷嬷的事,不顾身子疲惫,坐起身来问道:“前些日子拜托嬷嬷留心的事可有进展了。”

秦嬷嬷从怀中给拿出一香囊递于贺攸宁,问道:“公主可觉得这香囊有几分熟悉?”

贺攸宁接过打量了两眼,宫中等级森严,不同级别的宫女香囊上绣的花纹也有所不同,这只香囊上所绣的是梅花,乃是一等宫女才能用的。

“这是从林水铭的住处找到的,奴婢怕林水铭察觉,只描了香囊的样子做了个相似的。”

贺攸宁不解,这林水铭怎么会珍藏一个宫女的香囊?

“最要紧的是,那香囊的料子,乃是上好的罗锦,决不是宫女能用的料子,唯有一个例外。”

贺攸宁心中一紧,不由得攥紧香囊,心里立马想到一个人,“从前大皇兄身边的巧芝?”

当年阮贵妃有喜,大皇子高兴不已,赏赐给宫人一批好东西,其中便有罗锦,贺攸宁当时还在场,清楚记得罗锦被赐给了巧芝。

“那巧芝现在何处?”

“死了,巧芝虽在大皇子身边伺候着,但原先是阮贵妃从阮府带来的陪嫁丫鬟,当年鸣山书院一事牵连颇多,阮贵妃都未能幸免,何况巧芝,随阮家人一同被赐死了。”

此话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公主再因当年之事心中烦闷。

可贺攸宁却无心再为自己的情绪纠结,她已经意识到秦嬷嬷的意思,“嬷嬷是说,林水铭可能与大皇兄有关系?”

还未等秦嬷嬷再开口,贺攸宁又否定道:“这不可能,就算是巧芝与林水铭关系匪浅,可这根本无法证明他与大皇兄之间有往来。”

秦嬷嬷拍了拍贺攸宁的手,安抚道:“只是一枚宫女的香囊自然不能定论,但大皇子对林水铭有恩。”

当年林水铭母亲重病,林水铭求到舒嫔面前想要些银两为母亲治病,以舒嫔的脾气自然不会答应,更是罚林水铭跪上一天,正巧被大皇子撞见。

大皇子心善,得知林水铭的事,便给了银子还特许林水铭出宫探望。

若没有大皇子雪中送炭,恐怕之后巧芝也不会与林水铭相识,更不提她还会与林水铭结下另一番情谊。

“更奇怪的是,就在林水铭到皇上身边伺候之前,咱们的人曾瞧见他来往大皇子宫中。”

贺攸宁眉头紧锁,她让秦嬷嬷调查之时,心中早有猜想,毕竟假山一事她思来想去也猜不出是哪个宫人能知晓得如此详细,除非是大皇子本人。

若是林水铭是大皇子的人,那他知晓这件事并告知皇上那就说得通了。

只是贺攸宁不明白,大皇子会在何种情况下会和宫人说起这样的闲话,林水铭又为何会将这件事告知皇上。

皇上又是以什么样的目的说起此事?

“这两件事连起来却要紧,公主想想,巧芝的死林水铭会归咎在谁身上?恨可比恩情更长久。”

当年鸣山书院一事,阮家被诛九族,阮贵妃被赐白绫,整个阮家在顷刻间覆灭,这世间流有陈郡阮氏血脉的只有大皇子了。

可这却不是皇上的授意,而是迫于崔、邓、卿等世家的施压。

是以,无论是恩情还是对其他世家的恨意,林水铭与大皇子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大皇子现在只是个痴儿啊。

贺攸宁又想起刚回宫时小皇帝说的话,景成帝昏迷前大皇子曾去见过他。

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对大皇子的信任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对事情的判断,那日她本以为是小皇帝年幼,瞧见父皇猝然长逝,心中害怕,乱了心绪才有此言。

可今日一想,小皇帝并不是个口出狂言之人,他这般说定有深意。

贺攸宁心中渐渐冒出一个想法,惊得她立马抓住秦嬷嬷的手,“嬷嬷,你说我父皇真的是因劳累过度驾崩的吗?”

*

贺攸宁来得很突然,太医院众人毫无准备。

瞧着跪倒一地的太医,贺攸宁来回扫了几眼,问道:“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儿了?”

“回公主,潘太医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去了,除他之外,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儿了。”回话的是太医院的院判。

贺攸宁没看他,顺手指着站在后排的太医,“劳烦这位太医将我父皇的脉案取来。”

那太医不知贺攸宁用意,转身便要去拿。

倒是院判身边的太医出言阻止,“公主恕罪,按大昭朝规矩,历代皇帝脉案都只能由皇上查看,公主若想查看,可去皇上那领了旨意。”

贺攸宁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问道:“若是我今日一定要看呢?”

“那便恕太医院不能从命。”

不料贺攸宁突然发难,一脚将跪着的太医踢倒在地:“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要拿便拿,还轮的到你指手画脚。”

又转头去问院判:“院判大人觉得呢?”

院判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看贺攸宁,尽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回公主,并非是下官不想让公主查看,只是这样实在不合规矩。”

本以为面对的是雷霆之怒,贺攸宁却不紧不慢行至院判面前,将其扶起。

“院判大人德高望重,本宫自然要以礼相待,不过院判在宫中这些年,想必也知道本宫的脾气。”

“他人若礼让,便敬他三分,若是碰上这不识好歹之人,本宫也有的是办法治他。”

院判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还请公主见谅,实在是规矩不可破。”

贺攸宁早就料到不会这么简单便能拿到景成帝的脉案,自然是有备而来。

“本宫十岁时随父皇南下,途中遇梁王残党,父皇为护本宫周全,赐予一把宝剑,并言此剑可斩任何乱臣贼子,本宫正是用这把剑斩下一名叛军的脑袋。”

院判听言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眼见贺攸宁一步步逼近,不自觉后退两步。

贺攸宁伸手,院判却下意识抬手挡住,又觉失礼,小心将手放回身前交握,全身绷紧,生怕下一秒便要命送她手。

不料贺攸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言道:“院判自然不会是乱臣贼子,对吗?”

院判此刻如鲠在喉,他知道贺攸宁这是在警告他,如若不从下一秒自己便会成为乱臣贼子。在朝为官,谁也不敢说自己是绝对清白的,他心中有鬼更不敢反驳。

只僵笑着点头,示意其他太医去拿。

脉案在手,贺攸宁只草草翻过,便让屏儿带回宫。

临走前转头回望院判,“院判大人,您为官多年,应该知道自己能坐上今天的位置全是皇上的恩典,想必您最清楚该为谁鞠躬尽瘁,对吗?”

院判心下骇然,不禁怀疑贺攸宁知道了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背后之人的能耐,便装作未听懂其中深意。

贺攸宁嗤笑,院判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不出贺攸宁所料,皇上的脉案并无问题,但今日一番试探,她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大半。

这宫中还有一只手在背后掀起风浪。

贺攸宁将脉案与景成帝喝的补药单子递于秦嬷嬷,景成帝是劳累过度猝死,发生的很突然,先是意识涣散,紧接着全身发紫,人迎脉搏动消失。

一切记载都很合理,但景成帝在此之前并未有心慌、胸闷和晕厥的情况出现,毫无前兆实在可疑。

贺攸宁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像是自言自语道:“还有什么病是会全身发紫的呢?除非……”

除非景成帝根本不是猝死,而是毒发身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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