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攸宁近来总爱写信, 写完后也不差人送出去,叠好放进一小盒中,只是盒子实在太小, 装不下许多信纸, 贺攸宁将手中的这张叠了又叠, 直至成一小豆腐块的模样, 硬塞进去。

淡竹将她所有动作都看在眼里,见她总放不进去,自己瞧着也紧张,待信终于放进盒中,才长舒一口气。

“每日都瞧见公主写信, 却不见寄出去, 都在盒子里放著作甚,这盒子还这般小,哪还装得下,前些日子大皇子差人送来东西, 那盒子还在库房放着,比这精美又宽敞, 想来能装不少信。”

说罢,淡竹便要转身去库房取,贺攸宁连忙叫住她, “不用, 这盒子挺好的, 就用这个装。”

贺攸宁有些不敢看淡竹,垂眸将盒子收起来, 放进身后的书架中还不行, 又拿起盒子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最终将其放在床头。

淡竹好奇地看了两眼拿盒子总觉有些眼熟,秦嬷嬷比她细心,一眼便瞧出那盒子的端倪,但笑不语。

秦嬷嬷知道贺攸宁脸皮薄,使了个法子将淡竹支走,替贺攸宁将桌案上的奏折归整好,似不经意间问道:“公主为何不寄给卿大人?”

“路途遥远,不过是些闲话,也省得驿差辛苦跑这一趟。”贺攸宁说完才觉不对,抬头对上秦嬷嬷带着笑意的眼睛。

贺攸宁颇有些不自在,“嬷嬷怎么知道是要给卿嘉述的?”

秦嬷嬷抬了抬下巴,自然是这盒子的缘故,她记得卿大人曾送公主一只白玉簪,就是用这盒子装着,盒身上刻着一枚枫叶,她虽老了可记性一向很好,定然不回出错。

贺攸宁对喜欢与不喜欢的事物向来分的清楚,这盒子原在偏殿放着,不知何时被贺攸宁翻了出来,那白玉簪如今正在她的梳妆台上放着,秦嬷嬷瞧见几回心下便记住了。

贺攸宁用手摩挲着盒子上刻的枫叶,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嬷嬷,我也不知道。”

这话说得突然,旁人听了定不知贺攸宁是何意,嬷嬷在她身边多年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公主是再聪慧不过的人,想必心中已有答案,无需奴婢多言。”

问题就在这儿,贺攸宁从前对卿嘉述甚是不喜,可自江宁一行之后,二人关系便不似从前那般僵着。卿嘉述对她表明心意后,她总觉不知该以何种方式面对他。

从前二人相互利用面对彼此笑得都欢,如今坦诚相待贺攸宁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秦嬷嬷望着贺攸宁愁眉不展的模样,缓缓向梳妆台走去,拿起那只白玉簪递于贺攸宁,“感情之事大多糊涂,并非要全弄明白才好,公主与卿大人有同样的抱负,心向着一处走的是同一条路,无论多远多难终会相见。”

贺攸宁接过秦嬷嬷手中的白玉簪,一点点收紧,秦嬷嬷一语便道中贺攸宁心中最担心之处。

她生在皇家,并不知寻常夫妻都是如何相处,眼前只有景成帝与卿太后的例子,二人因时局成为夫妻,婚后生活说不美满已是委婉,两人离反目成仇只差一层窗户纸。

她总怕,年少再多的情深都会随着时间一点点风化,她是公主,如今手握大权,已是整个大昭最尊贵的女人,贺攸宁的情爱已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里面更是参杂着太多的利益,她没法将一番真心轻易托付出去。

她回想起景成帝与阮贵妃,这些妃嫔中,景成帝约莫只对阮贵妃待着几分真心,阮贵妃最喜下雨天,每每到了雨天便要同景成帝于殿中小酌,贺攸宁清晰记得母后生辰时正值雨天,景成帝连膳都未用完,便匆匆离去,全然不顾卿国公夫妇的黑脸。

贺攸宁想,大约喜欢便是这样带着冲动与不顾一切,而不是像自己,总是斟酌。亦或许,她对卿嘉述大约只有惺惺相惜之情,却不是男女相悦之意。

幽幽叹一口气,贺攸宁还是将手中的白玉簪放回梳妆台。

秦嬷嬷不知她想了些什么,却也能从她的行动中猜出一二,这样也好,对待感情谨慎些并非是件坏事,再者,卿大人如今远在提达,也不能在公主跟前照应着,终究是差了点,就是不知京中还有没有俊朗些的儿郎。

远在提达的卿嘉述丝毫不知秦嬷嬷正张罗着要给贺攸宁找些年轻貌美的男子,只是觉得这些日子贺攸宁来信似乎比从前要少些,不由得问起墨言:“近来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墨言皱着眉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渝平公主御下极严,朝中的大臣一个个老实得跟孙子似的,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卿嘉述心中暗骂他是个木头,若是朝中的事还用得着他特意问上一句么,又见墨言恍然大悟,卿嘉述身子下意识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渝平公主已下定决心要改革举官制度,这些日子各州府的书院都快被人挤满,世家子弟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丢了家族颜面,倒比从前用功不少,京中的花街柳巷人都冷清许多。”

墨言说完便瞧见自家主子甚是不耐烦的神情,一下便知自己说的并非卿嘉述想听的。

卿嘉述也怕再与墨言兜圈子一辈子听不到想听的,便清了两下嗓子问到:“我自然是问你渝平公主近来可发生了什么。”

墨言摸了摸鼻子,想着大人早咳两声不就好了,每次问起渝平公主总要虚张声势咳嗽两声,他都摸清了。

只墨言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主子怀中成天揣着渝平公主寄来的信,时不时就要看一看,哪还需奴才告知主子渝平公主之事。”

卿嘉述当那些信像宝贝似的,碰都不许他人碰一下,成天塞在怀里,怀中塞不下了便放在袖中,每天都看看上一看,墨言瞧见他看信时嘴角的笑意都忍不住替他害臊。

卿嘉述被墨言揶揄一番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山高路远,她一人在京中我自然放心不下。”

墨言更觉无言,他家大人被发配此地才是孑然一身,要他看来,渝平公主在京中一呼百应,万不会像大人说得这般可怜。

但卿嘉述一对上贺攸宁的事总是头脑发昏,墨言便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张口就来:“那是自然,主子那日走时渝平公主是满眼的不舍,奴才瞧得仔细,有大人在渝平公主身边,公主都开心不少,大人这一走,公主定然伤心不已。”

卿嘉述听了这话倒没有多开心,反而皱起了眉,“只愿她多顾及自己,不要对我过于牵挂。”

作者有话说:

家属:贺宝想我想得睡不着!

墨言: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