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山书院坐落在城南,是京都最大的书院,同时这也是大昭朝最特殊的一家书院。

它不隶属于任何一个世家名下,而是由卿阮崔邓四家共建,是以京城中一大半的世家子弟都在这念过书。

书院中分设明晖堂、明德堂与明义堂,想贺攸宁这般年纪的,都在明晖堂接受启蒙,稍大些再转入明德堂。

渝平公主要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书院,今日早课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个心思早就飞到外面去了。

卿景明最按捺不住,一个早上不知被夫子瞪了多少眼,可他硬是装作没看见,一个劲地给卿嘉述递眼色。

见卿嘉述不理,又隔着一人去拍他,卿嘉述无法,只得转头望他,低声道:“你快消停些,渝平公主就算来也是去明晖堂,与你隔得远呢。”

卿景明本想找个人分享自己即将见到公主表妹的喜悦,见同为表哥的卿嘉述一点也不“上道”,还被泼了一盆冷水,尴尬地耸耸肩膀。

此时被卿景明牵肠挂肚的公主表妹贺攸宁却在鸣山书院内迷了路。

渝平公主前来,自然是要安排人相迎,明晖堂的院正一路将贺攸宁引到书院专门为她准备的院落,又递上一本院训,告知贺攸宁今日可休息一日,明日再去。

贺攸宁本已做好一来就要上课的准备,她本就比明晖堂其他的孩童来得晚,今日又落后一日,那岂不是又要落后他人一步。

她自己丢人倒没什么,可不能失了皇家的脸面。

见贺攸宁似乎对此安排有所不满,院正也不知如何是好,本是为了讨好贺攸宁,哪成想弄巧成拙,只讷讷说是体恤她赶路辛苦。

可贺攸宁并不觉得劳累,鸣山书院是离皇宫有些远,到毕竟都在京都,再远又远到哪里去,又哪里谈的上辛苦二字。

本还想开口,可转念一想,本就是小事,何必打院正的脸。

是以贺攸宁在院中休息片刻,又翻阅了院训,觉得无聊便独自在鸣山书院内闲逛起来。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贺攸宁本就是不着目的地瞎逛,等走累了想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对路,反而越走越偏僻。

此时已近正午,贺攸宁实在是后悔没有与淡竹一起出来,累得靠在一旁的石头上,锤了锤腿,打定主意不再动弹,等着淡竹来找她。

淡竹没等来,却等来一拨吵架的人。

“你们这群人就应该乖乖待在明义堂内,出来也是丢人现眼,平白脏了这园子。”说话之人还是孩童声音,雌雄莫辨,贺攸宁不由得有些好奇说这话的是何人。

看起好戏来还管什么累不累,登时便从石头上起身,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探了探脑袋。

只见竹林旁站了两拨人,泾渭分明,正相互对峙。

其中一拨人明显矮了一些,其中还有女孩,另一拨人看着十岁左右,穿着清一色的青色长袍。

大昭朝讲究男女大防,在鸣山书院只有明晖堂有女孩子,待大些便回府请专门的女先生教导,是以矮个子里定有她以后的同窗。

贺攸宁更是来了兴致,第一天来书院便遇上这么一出好戏,可不得好好瞧瞧。

身穿青衣的那群人一直没开口,倒是这群小的,嘴里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你们能来鸣山书院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分,非但不知感恩,还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一群不知感恩的狗东西。”

一群人七嘴八舌,其中一个身着青衣的学生终是忍不住反击:“你别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们设局陷害。”

说话之人似乎很是生气,只见他脸憋得通红,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招呼到对方脸上。

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这时从青衣学子中走出一人,身量比同龄人更高些,小麦色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一双眼睛深邃,一站出来便吸引住全部人的目光,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贺攸宁觉得,她见过的俊朗少年也够多的了,这位的样貌仍然可以名列前茅。

这位少年说话很冷静,有条不紊道:“这位公子毫无证据便对我们破口大骂,更是将偷鸡摸狗四字冠在同门身上,若传出去,岂不是置书院中所有同门的名声于不顾。”

“谁和你们是同门,低贱之人还敢与我们相提并论。和你们还要提什么证据,我的簪子就是在碧园中丢的,翻遍却还找不见,此处离你们明义堂最近,怕不是你们哪个动了歪心思提前寻了藏起来。”

贺攸宁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只簪子引发的冲突啊。

再定睛去瞧适才说话的女孩,越看越眼熟,似乎之前在她的生辰宴上见过,约莫是哪位大世家的女儿。

面对栽赃那少年听了也不生气,泰然自若道:“凡事都要讲证据,证据是对事而不对人。再者,碧园谁都可来,卿小姐也来过此处还在这丢了簪子,可见这虽离明义堂近,可是人来人往,谁也说不准簪子如今在何处。”

“倒是更让我疑惑的是,碧园离明晖堂甚远,卿小姐怎得会此处丢了簪子。”

卿小姐?贺攸宁灵光一闪想到,这人正是她的表姐卿蔓依。生辰宴上还曾见过,那时乖巧的模样和现在的趾高气昂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但一想她又坦然了,作为一个臭屁小孩,贺攸宁还是有自己的攀比心在的,也是,全京城谁敢在她面前摆架子。

想起卿蔓依在宴会上和父皇说话时不自觉流露出的紧张,又看看她现在,俨然是这群人的小头头。

这样的对比实在太明显,贺攸宁越想越好笑,一时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突兀,一下就被人听到,“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一听这话,贺攸宁立马小脸一沉,从石头后走出来。

见是为五岁模样的女童,众人的神色顿时一变,渝平公主要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书院,眼前这人五岁模样,身上穿的锦缎一看便知是千金难寻的料子,通身气质不凡,不是渝平公主又是谁。

“刚刚是谁在说话。”贺攸宁面无表情,一双肖似景成帝的双眼扫视众人。

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只有之前据理力争的青衣学子镇定自若地望向她,还冲她笑了笑。

贺攸宁差点一个没绷住,下意识要朝他咧起嘴角,幸而及时止住,暗暗瞪他一眼。

谁料他笑更欢,弄得贺攸宁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瞪他他还笑,索性转过脑袋不看他。

又重复一遍:“刚刚是谁在说话。”

“回公主,是,是我。”是卿蔓依。

贺攸宁眯了眯眼睛,顿时换了副表情,仿佛没事人一般甜甜地叫了声表姐。

卿蔓依见贺攸宁能记住自己,高兴地小跑两步冲到她面前,就要拉她的手。

贺攸宁小手往身后一放,巧妙躲开,又垮起脸道:“幸而今日来的是我,若是我大皇兄,表姐这般口无遮拦只怕是要落个重罚。”

可不是嘛,骂皇家之人装神弄鬼可是大不敬,众人神色怪异。

却见贺攸宁话锋一转,“不过嘛,也幸而是我,我虽刚来,但院训也是通读了,表姐今日这番,按照规矩得将院训抄写五十遍。”

还未等卿蔓依反应过来,又指着明晖堂众人道:“至于你们,辱骂同门言行无状,各自抄上百遍交与院正。”

明晖堂众人顿时愣住,这事要是捅到院正那去他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不由纷纷将目光投向卿蔓依,这里面她与渝平公主最熟。

卿蔓依顶着同伴祈求的眼神本想开口,就听见贺攸宁小声冲她耳边嘀咕,“你求情就多加一百遍。”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不说了。

贺攸宁深知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关心道:“老远便听见表姐丢了一只簪子遍寻不得,正巧我那有一只父皇新赐的步摇,就赠与表姐吧。”

刚刚受了打击,如今得一簪子,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心里因为受罚的怨气也消了。

本想着这事也就过去了,贺攸宁却又提起院训:“凡入学院求学者,不论身份地位,皆同为学子,以同窗之礼相待。”

“不知院训上是否有此句。”

“却有此句。”回答的正是那青衣学子。

贺攸宁转过身看向他,行了同窗礼,“听闻我表姐丢了一只簪子,想必这只簪子十分重要,竟惹得明晖堂明义堂两堂学子在此寻找,不过学子当以学业为重,不若我寻了院正前来定夺此事。”

此话一出,明晖堂众人脸色都变了,渝平公主行事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先是罚了他们,又对一个商户之子行同窗礼,她本应该站在他们这边的。

“不必了。”身后忽传来一拒绝声,贺攸宁下意识看向来人。

奥,又是卿家的一位表哥。

贺攸宁低头快速翻了个白眼,等抬起头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冲着来人叫道:“表~哥~。”

卿嘉述脚步一顿,我的公主表妹有点奇怪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