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要杀他?我又不能将卿府众人都杀光, 我若杀了他,这世上又要多几个人恨我,恨意绵绵不绝, 后患无穷。”

杀人又不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世上之人都非孑然一身, 杀了这个便会来了那个, 源源不断不胜其烦。

“只不过京中并不适合他们待着,待之后事情结束便分别送他们出京,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着便是。”

京中之人惯会拜高踩低,若留的他们在京中,身份地位的落差就够他们活不下去了。

毕竟沾着点儿血缘关系, 贺攸宁不介意在这事上搭把手。

原本不愿她动手杀人的卿嘉述此刻却替她盘算着要将卿府这些人分散送到何处去才安心。

看他愁眉不展的模样, 贺攸宁有些不耐,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那这事便交给他办,看他如何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卿嘉述倒是爽快应下, 贺攸宁回京后有的忙,他能帮便多帮些。

“对了。”贺攸宁抿了抿嘴, 似难以启齿道:“卿府一事上你立了功,可你身为户部官员于江宁府饥荒一事难辞其咎,只怕无法功过相抵, 到时候能保住这顶乌纱帽已算万幸。”

贺攸宁摸了摸鼻尖, 心想这本就是事实也没什么好心虚, 最终如何还得小皇帝拿主意,她也不好越过皇帝做主。

又想起卿嘉述曾说自己是过河拆桥的好手, 不由得瞪他一眼, 将其甩在后面回宫去了。

马车溅起的泥点落在卿嘉述的脚边,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看着远去的车马眨了眨眼,不知贺攸宁为何又生气,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未说什么,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路奔波到了宫中,屏儿早早便在汤泉边等着伺候,贺攸宁瞧她一眼并不言语,褪去衣物缓缓走入池中。

贺攸宁闭上双眼靠在池边地石壁上,缓缓开口道:“今日见你脸色不佳,看着甚是疲惫。”

“公主这一去时间甚久,奴婢在宫中总记挂着,每日也睡不好这才显得没了精气神。公主这一回来,奴婢便什么都好了。”

屏儿很会说话,从前贺攸宁便是喜欢她这份机灵劲儿这才留她在身边伺候,但她最看重的是忠心二字。

“从前本宫被贬,先帝准我带上宫中婢女,你可知为何我只带了淡竹与秦嬷嬷二人?”

贺攸宁语气甚是平淡,听不出话中有何情绪,可却叫屏儿手上一抖,慌了心神。

“本宫总认为你是个看得清的,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你野心大,着你去皇陵怕也是误了你,可回宫之日看你还留在本宫殿内,原以为你待本宫有几分真心,却不想这样的忠心是向着他人。”

贺攸宁睁眼看着屏儿,却见她已是梨花带雨,心中没由来生出几分厌恶。

她对殿中宫人一向亲和,更不提贴身伺候的几人,相处起来倒像是姐妹一般,淡竹不喜屏儿,曾在她面前说起屏儿心思甚重,一遇见事便以哭来糊弄事。

从前贺攸宁还以为是二人性子不和,如今看来淡竹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明明做出出卖主子之事的是她,如今倒显得贺攸宁欺负了她似的。

“你哭作甚?若害怕结果无力承受又何苦做出这些事,前脚本宫才出宫门,后脚你便去卿嘉述那儿通风报信,本宫自认平日待你不薄,你做出这样的事又何曾想过从前情分。”

屏儿是断断不能留在身边,念在她跟随自己多年,给她一笔钱财傍身送她出宫便是。

贺攸宁觉得自己已是仁至义尽,却不料屏儿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哭着祈求她将自己留在宫中,哪怕只是在花房干杂役她也是肯的。

这倒是稀奇,花**多又杂,像她这样从前贴身伺候的去干重活定是受不了,若是钱财不够她再多给些罢了,何苦来这一出苦肉计。

“奴婢,奴婢心慕卿大人,只想留在宫中远远看看他便好。”

贺攸宁猛地从水中起身,系好衣物走到屏儿面前,想开口却又觉得荒唐,“你替他打探本宫的消息,竟是因为爱慕?”

屏儿背叛她的理由,贺攸宁在心中想了几回却从未想到这一点,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宫女,二人连面都少见,若为着利益倒也罢了,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意,属实令人费解。

屏儿背叛她的理由,贺攸宁在心中想了几回却从未想到这一点,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宫女,二人连面都少见,若为着利益倒也罢了,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意,属实令人费解。

“你与他不过见上几面,本宫与你却是相处多年,寥寥几面之缘还比不过你我主仆二人多年的情分么?”

贺攸宁只想收回从前说屏儿清醒的话,这样的所作所为糊涂至极,竟让她想问问是不是屏儿在宫中待得太久,未曾见过外面的好儿郎这才将一颗心全挂在卿嘉述身上。

又可恨卿嘉述实在卑鄙,凭着有几分姿色到处沾花惹草,莫不是他算准了屏儿的心思这才让其传递消息。

“你与他相识多久了?”

“回公主的话,并不算长,公主去皇陵之后卿大人心中惦记着公主,又因着公主不肯受他的信,这才找上奴婢想知晓公主临走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屏儿没有隐瞒,将二人这些年的往来意义说出,贺攸宁心中计算着,二人也不过见了五次面,回回身边都有其他人在场。

贺攸宁更是不解,屏儿究竟是为何会对卿嘉述起了这样的心思。

“卿大人他是个好男儿,有担当又肯为公主花心思,是个深情之人,奴婢是被父亲卖进宫的,深知男儿薄情,卿大人更显难得。”

这是卿嘉述么,贺攸宁蹙眉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有哪点可窥见卿嘉述的深情,从前大多是为着掌控她的消息怕她坏了事又好在卿国公面前装装样子,这样逾越的举动在屏儿看来竟是用情至深的表现。

思索良久,贺攸宁还是想打破屏儿对卿嘉述的幻想,可话还没说出口却叫她抱住双腿。

“奴婢深知身份低贱配不上卿大人,更知道公主与卿大人是天定的缘分,奴婢不敢妄想,只想能多瞧瞧卿大人便好。”

屏儿双眼通红,仰着头看向贺攸宁,眼神中满是祈求。

贺攸宁也甚是为难,“你若去了花房那便更见不到卿大人,不若放下心中执念,出宫去罢,若你愿意,本宫可以替你挑个好人家。”

她本意是为了屏儿好,屏儿却不肯,一个劲地磕头,贺攸宁见不得她这样,将她扶起。

“不是本宫说话难听,只是世家大族最看重门第,你对他这番心思他不知是其一,但若知晓又如何,这外头多的是人仰慕他,他又怎会看得到你,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贺攸宁对卿嘉述并无心意,这番话完全是念着这些年的情分,一腔肺腑之言只看屏儿能否听得进去。

屏儿却当是惹得贺攸宁不喜,连连摇头道:“奴婢从未想过要与公主争抢,从前也只是想着公主与卿大人成婚后,若能得到卿大人垂怜做个通房也是好的,若是公主不愿意,那奴婢还留在您身边伺候。”

通房?贺攸宁怒极反笑,“好人家的正房夫人你不愿意,竟想着要去做通房?从前我总认为你是知轻重的,莫不是昏了头了说这些浑话。”

贺攸宁抽起脚就向外走,全然不管跪坐在地上的屏儿。

淡竹守在外头听得真切,此刻恨不得冲进去打她耳光,不曾想她心这般大,还想着与公主共侍一夫。

“公主,该如何处置这个小贱……屏儿?”感受到贺攸宁投来的目光,淡竹及时改口。

“就按本宫说的,送她出宫去,记得多给她些银两,告诉她若是她心意邮编可随时来找本宫,本宫替她找个好人家。”

淡竹只觉太便宜屏儿,半晌没应下,又听贺攸宁吩咐道:“对了,你找个人去瞧瞧屏儿的父亲,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要他善待屏儿,若再出现卖女儿的事,便将他拖去边关吹冷风。”

淡竹不情不愿地应下,贺攸宁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行了,左右她人快要离宫,以后碍不着什么事。”

屏儿在她身边伺候多年,但知晓的事并不多,放她出宫去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这样未免太便宜屏儿,卿大人是公主您未来的夫婿……”

话还未说完,便叫贺攸宁打断,“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与他的婚约不过是长辈口头之言,他算哪门子的未来夫婿。”

“可奴婢明明瞧着那日您与卿大人在卿府门口,您还脸红了呢?”淡竹总觉得卿大人对公主有几分真心。

“脸红又如何,他说那等子浪**话,本宫知廉耻自然会脸红。”说完睨她一眼,径直离开。

淡竹的话实在奇怪,她又不是个死人,青天白日顶着一张白脸出来吓人么,是以脸红再正常不过。

贺攸宁越走越快,留着淡竹落在后面绞尽脑汁地想卿大人到底说了什么浪**之言。

到了夜里,贺攸宁脑海中却反复响起屏儿的话,她记得京中男儿到了一定年纪家中就会替其准备通房,算一算卿嘉述年纪也够了,就是不知晓定武侯夫人有没有给他安排上。

贺攸宁在被中翻了个身,盯着床边的雕花,终是起了身,并未唤人添灯,自己举着烛台铺开纸张,草草写下几个字,便来到窗边引来信鸽。

信鸽一路飞出宫外,来到一处院子,卿嘉述此刻刚想定武侯说明这几日发生的事,见了信鸽从宫中飞来还以为发生何事,大步流星上前取下纸条。

却见上书几个大字:洁己爱人。

作者有话说:

本来约了个新封面,结果要下个礼拜才能做好啦!这个惊喜我都忍不住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