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珍昭容落水了。”

兰贵仪?

苏皎皎眉头一皱, 将手里的书卷放了下去。

这事透着几分蹊跷,她不得不谨慎些:“兰贵仪不是在病中吗?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到梅林去?本宫瞧着你并非是兰贵仪身边的贴身侍女,若真是十万火急的事, 又怎么会让你来通知本宫。”

传话的小宫女急得快哭了,抹着泪说:“小主贴身的侍女雨菱和雪菱一个去为小主取晚膳, 一个跟着小主一道出的门,雪菱姐姐怕她一人服侍小主不够, 便指了奴婢来。”

“原本奴婢们都不让小主出门,说是这大冷的天, 小主又在病中不宜见风,实在不妥, 可小主却执意要出去看梅花, 奴婢们没了法子才多拿了几个手炉和宫灯出的门。谁知道小主看梅花看的好好的,突然就晕了过去。奴婢吓坏了,便和雪菱姐姐赶紧将小主先扶到旁边最近的空屋子里去,雪菱姐姐去请太医叫人, 叫奴婢一定来求见您, 叫您帮忙拿拿主意。”

她哭得梨花带雨,无措极了:“小主是告了假不去除夕宴的, 若是被人知道晕倒在梅林, 恐怕陛下和皇后娘娘非但会关心,反而还会怪罪下来欺君之罪和以下犯上的罪名。小主在宫里没什么朋友, 唯独同您亲厚, 若是您也不去, 奴婢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兰贵仪性子清冷, 又素来喜欢梅花, 和她一样想偷偷出去散心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 且说得十分详细,前因后果都对得上。

若非是兰贵仪宫中的人,才能了解的如此透彻。

真是人命关天的事,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当下便起了身问:“如今兰贵仪在哪,快,你带本宫过去。”

小宫女顿时含着泪欣喜起来,从地上赶忙爬起来,抽泣道:“小主是病中偷偷出去,奴婢们不敢张扬,便将小主安置在了梅林旁边一处平时便少有人往来的屋子里。雪菱姐姐已经去偷偷找钟氏相熟的太医了,若是顺利,这个时候想必也在路上,娘娘能去,奴婢也安心了。”

见状,鱼霭急急忙忙从一侧将苏皎皎的披风抽出来给她系上:“娘娘仔细自己受了凉。”

她赶紧从门口捞起一盏宫灯便搀着娘娘出了门,看了眼天色却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在瑶仙殿,她从来都是听其他几个姐姐的,从来没自己拿过主意,更别提是单独跟着娘娘去这么要紧的笛梵个,便十分紧张的问着:“娘娘,如今天已经黑了,只有奴婢一人跟您出门,奴婢实在不放心。不如等鱼滢她们回来了一同去吧?”

可时间不等人,梅林那处又偏僻荒冷,晚去一分,兰贵仪就多危险一分,苏皎皎心中挂念着她,又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等。

苏皎皎的步子加快了些,说道:“鱼滢她们才刚去尚食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何况我和兰贵仪都是告假偷偷出行,人多反而显眼。”

她拍了拍鱼霭微凉的手背,宽慰着:“咱们很快就会回来,别担心。”

尽管有些不安,可娘娘就在身边,鱼霭也心也定了不少。

她点点头,紧紧抓着苏皎皎的手,将灯往前又挪了一寸,好让她看得清脚下的路:“奴婢陪着娘娘。”

“娘娘,奴婢担心小主,咱们还是快些去吧。”

小宫女一路引着苏皎皎和鱼霭走到了梅林的北侧,靠近镜影湖的位置,的确有一栋闲置的房屋。

这类似别院的地儿名叫暗香疏影,是从前□□为了一位宠妃特意所建,但这宠妃死的凄惨,这暗香疏影也就荒废了,无人居住。

但位处梅林,偶尔也有妃嫔来此歇脚,所以有人定时打扫。

屋子里正亮着微弱的灯光,想来就是兰贵仪所待的地方了。

小宫女哭着低声唤道:“就是这了,娘娘,咱们快些进去吧。”

说罢,她便先提着裙角小跑过去推开了门,朝里面喊着:“小主!”

见状,苏皎皎也同鱼霭提着灯走进了暗香疏影,一进屋便觉得里头透骨的冷。

这屋子的陈设十分老旧,却依稀可辨从前是多么的华丽,只是年久不曾翻整,虽然还算干净,却从内到外都透着些腐朽的味道。

屋子里只点燃了一根蜡烛,正摆在桌子中间,昏暗的光线投射出巨大的黑影,门外寒风呼啸,分外可怖。

左侧纱幔珠帘后传来小宫女的声音,苏皎皎的心底却传来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缓缓掀开纱幔,却看到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兰贵仪,有的只是那小宫女,正站在纱幔后,定定地看着她。

方才柔弱可怜的小宫女此时已经浑然换了副神色,眼神冰冷发狠,冲上前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喊道:“珍昭容,要怪,就怪你树敌太多!”

“江庶人!这时候不出现,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江庶人?!

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苏皎皎心中大骇。

鱼霭吓了一大跳,冲上前使劲地打小宫女的手,想要把她掰开。

谁知还未将面前掐着苏皎皎的人挣开,便看见从暗中冲来一个蓬头垢面,身材岣嵝的人影。

“贱人!拿命来!”

昏暗烛光下,江庶人的手中快速划过一道雪芒,她高高举起一把小刀准备刺过来,苏皎皎大喊道:“鱼霭!”

鱼霭迅速抬头一看,甩手便用宫灯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手中的小刀打飞出去。

见此情景,小宫女大力将苏皎皎的身子往江庶人身上一推,趁他们不备,将几人一齐推搡在地。

她眼珠一转,飞快地跑出去将门挂上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鱼霭吓得哭起来,赶紧去扶压在江庶人身上的苏皎皎:“娘娘!快起来!咱们快些出去!”

“门锁了,咱们走窗户!”

鱼霭慌里慌张的将苏皎皎拉起来,还将旁边的椅子都推倒在江庶人的身上,连灯也顾不得拿了:“娘娘快些,快些!”

江庶人明显被砸的不轻,捂着肚子好一会儿都起不来身。

苏皎皎没想过,除夕之夜竟有人想要杀她,还将冷宫的江庶人也放了出去,惊惧交加之下,她的心口噗通噗通狂跳,丝毫顾不上思考,便狼狈地推开旁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没了光源,眼前的路格外的黑暗。

苏皎皎和鱼霭互相搀扶着在周边绕了好大一圈,却迷失了方向,怎么跑都找不到宫道。

绝望之际,鱼霭喊道:“娘娘,前面是不是镜影湖!”

苏皎皎抬眼往前看过去,就见面前的湖面上泛着月亮的倒影,眼中染上一丝喜色:“是,咱们快到镜影湖边上了。”

看到镜影湖便说明她们跑的方向是向北,只要转半圈,往西南方向去,就能看到宫道了。

巡逻的侍卫就在不远处,只要能到有人的地方,她们就安全了!

谁知刚转身,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正大张双臂扑过来。

苏皎皎睁大了眼睛,心脏狂跳,拉着鱼霭就往湖边跑。

天黑路滑,她们踉踉跄跄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身后的江庶人紧跟不舍。

到湖边的时候,苏皎皎不慎磕到石子摔了一跤,逃跑的速度顿时停了下来。

“娘娘?”鱼霭急急忙忙去摸她的胳膊将她抬起来,谁知江庶人来的更快,已经撵到了身后,正阴恻恻的看着她们。

苏皎皎这时候尚未完全站好,江庶人便猛地一推,将两人全部从湖边推了下去。

镜影湖是除了太液池的第二大湖,湖水很深,时至寒冬,湖面结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冰。

可两人同时掉下去,冰面撑不住重击,咔嚓咔嚓地裂了缝隙,缝隙越裂越大,两人身下的冰面尽数碎裂。

苏皎皎和鱼霭齐齐掉入冰冷的湖水里,刺骨的冰水迅速浸透了两人的全身。

鱼霭冷得浑身打战,心里想的却还是苏皎皎。

她挣扎着从湖水中摸到了苏皎皎的身子,将她拖出了水面。

“娘娘……娘娘……”

您不会死的……您绝对不会有事……奴婢一定会将您救上来……

她上下牙齿不停地颤抖,发出快速碰撞的声音,可依然忍着浑身肌肤刺骨的疼痛,用尽力气将苏皎皎推到了冰面上。

在如此寒冷的湖水中将苏皎皎救起来已经耗尽了鱼霭所有的力气,她只觉得湖水冷得似乎将她的骨头都要冻裂了,四肢百骸都在疼。

两条腿剧烈地抽搐起来,带着她不停地下沉。

苏皎皎不通水性连着呛了好几口冷水,她被鱼霭推到冰面上以后,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又结了一层寒霜,挣扎着想要把鱼霭也捞出来。

她抓着鱼霭的一方裙角不肯丢,浑身冻得通红,连眼泪都凝结在了眼角。

苏皎皎的声音颤抖着:“鱼霭……快上来,快上来!”

可她抓不住鱼霭。

鱼霭的外衣在水中正一点点从身上滑落,苏皎皎眼睁睁看着鱼霭的身子从水面渐渐下沉,可她却毫无办法。

月光下,鱼霭的容貌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可她却静静地看着苏皎皎,努力牵起唇角:“小姐……下辈子,奴婢还想见到您……”

“鱼霭!鱼霭——!”

一连串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巡逻侍卫的注意,半刻钟后,除夕宴内。

歌舞升平。

蔡山惊骇地上前向陛下回禀,喉间都在发紧:“陛下,出事了。”

“珍昭容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