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不走心地胡扯完就忘,转而低头冲范骁道:“得了,该知道也都知道了——”

闻言,范骁张大嘴巴正要插嘴,阿九已经径自把话接了下去,他问:“现在把棺材抬你家去?”

范骁把话噎了回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改口抱怨:“啊??你有没有常识?”

阿九:“……”

他缓缓拍了拍范骁圆溜溜的脑袋,想象了一阵它脑袋开花的模样,方才恢复了心平气和,由着熊孩子继续口无遮拦。

范骁则摆出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教阿九:“埋棺材之前还要去订墓碑,找书生写字,再交给石匠雕刻。对了,你们谁字写得好看?”

范骁不似他哥哥范铭,一身书卷气,文文静静总是手不释卷。他打小就调皮捣蛋,最不喜在书房练字,偏爱在院子里捉蛐蛐斗蛐蛐,因而书法水平比起家世背景相近的同龄人要逊色不少。

他见阿九、唐少棠与他哥哥年纪相仿,顺理成章地认为该由两个大人中的一人负责执笔。

阿九果断抬指向着唐少棠,毫不吝啬地让出了这项殊荣:“他的字好看。”

唐少棠微微瞬目,讶异于阿九一反常态的谦虚礼让。但他既没有声张,也没有推辞,只是默默颔首表示应允。

范骁:“那走吧,顺路买了笔墨就去找石匠。”

临行前范骁灵光一现,忽然扭头指着阿九,把先前咽下去的疑问又抠了出来,一吐为快:

“不对,我原来想问的不是这个!都被你带偏了!”

阿九:“臭小鬼,你想问什么?”

唐少棠抬眸,望着阿九若有所思。

这个人总是看起来不耐烦、不高兴,却又时常做出与态度背道而驰的举动。

好比现在:他在耐心问,耐心听,不撒气也不动怒。

范骁一手指着唐少棠,问阿九:“你不是问他第二个唐是哪个唐吗?他都没回答你,怎么就‘得了,该知道也都知道了’?你们大人问话做事怎么这么敷衍,虎头蛇尾的?”

阿九撇了撇嘴,懒得与小孩子争辩。

他不过是装不知情随口问过就罢了,有什么好追问的,反正哪个唐叫起来听起来还不都一样?

况且,阮阁主不但知道是哪个棠,更清楚这个棠字是取自唐少棠母亲的名讳——海棠。

寡言少语的唐少棠瞧了阿九足够长的时间,破天荒试图开口解围。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佯装催促。

“走吧。”

阿九顺水推舟,接话道:“快走快走。”说着就迈开步子走人,眼观鼻鼻观心彻底无视范骁在他们身后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范骁如果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就是不是他范骁了。

他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追上走路奇快的二人,张开双臂将人拦住,又故意在他们面前朝天翻了个盛大白眼,煞有介事地故作老成,朝二人长吁短叹道:“你们两个人有没有江湖经验?我们这样太显眼了,太显眼了!会被发现的!真被无寿阁盯上了,以为我们是去砸场子的要怎么办!”

阿九本来就是亲自下场去砸场子的。也不惧在无寿阁的叛徒面前暴露身份。反正早晚要以阁规处罚,他背着唐少棠提前一锅端了就是。

唐少棠也不在意被无寿阁当做眼中钉。他早就是了。

因此他两确实谁都没有考虑过低调行事。但范骁没大没小的一席话也讲的有些道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若是能迟些暴露身份,定是利大于弊。

至于范骁所指摘的江湖经验……

唐少棠无法反驳,他确实没什么江湖经验。

而阿九,不知出于何种思量,他虽然笑得勉强,竟也没有反驳。

范骁同时让两人吃了瘪,深受鼓舞,愈发自信心充盈,侃侃而谈:“乔装打扮懂不懂?”

阿九:“废话。”

他当然懂,阮阁主都屈尊降贵扮成个盗墓的小贼了,怎么会不懂?

唐少棠:“嗯。”

他似乎也懂,他一个霓裳楼的杀手都潜入无寿阁了,怎么会不懂?

范骁眼底燃烧的希望之火被二人信心十足的眼神瞬间浇灭,他在内心绝望地咆哮:“你们根本不懂!”

托亲爹范则诚的服,范骁见多识广,小小年纪就颇有机缘,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三教九流人。

他知道这世上有两类人,可以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没有一丁点儿常识也活得嚣张而自我,比寻常人都自在。

一类,是一出生就处在发号施令、制定规矩位置上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无论是荒**霸道还是贤明清正,都不会有人向他们索求常识。所有的凡俗琐碎他们都可以不懂不知,因为这一切自他们出生起就已经有人早早替他们安排收拾得妥妥帖帖。更别提这种照顾与特权,往往还会持续一生。所以这类人不懂不知依旧能成为人中龙凤,人上之人,无论是正是邪是明是昏是好是坏也总能不同凡响。这是得天独厚的命。

另一类,就是在某个领域出类拔萃的人。当你在某一领域登峰造极,就不会有人再苛求你在其他地方像个凡人那样思考。进一步是天才,退一步是蠢材。

范骁睁着一双识人无数的慧眼嫌弃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眼前两位连乔装打扮都不理解不认真的江湖人。

唐少棠勉勉强强可以凭借“问名客”的头衔挤进第二类。

而阿九……他看不出这人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种。他倾向于认为阿九极有可能单纯是个养尊处优的憨憨。喜欢拿着鸡毛当利剑,擅长给点颜色就开染房。

他不由忧心忡忡地想:这样下去可活不长啊。

他哥哥就是傻乎乎的着了别人的道,结果……

范骁擦了擦微红的眼尾,摇头甩去了灰蒙蒙的丧气,他告诉自己:大仇未得报,必须争气。

有人却轻飘飘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弯腰凑过来问:“这就给气哭了?”

阮阁主以前教十文那些小鬼的时候,常常被气得半死,唯独没有过把人气哭的经历。他觉得新鲜。眼角却不经意扫过身侧的唐少棠,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不过以后可能会有。

他轻咳一声,刻意打断了自己飘飞的思绪,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回了范骁身上。

此刻,范骁拍开了阿九逗猫似的撸他脑袋的爪子,敛去了先前的咋咋呼呼的暴躁,只是神色复杂地打量着他与唐少棠。

他心想:这两个人也算帮自己教训了狗眼看人低的棺材铺老板,又要与自己一道行动,不好好教不行。

范骁道:“我们去找石匠雕字,最好是装作兄弟,这样也不容易让人起疑。”

见二人都没反对,他又道:“唐那什么,就是字写得好看的那个,你看起来有书卷气,你来当我大哥。”

唐少棠其实与他大哥一点也不像,除了在阿九面前似乎很好欺负的样子有那么一点神似。好似他哥每回被嫂子罚站在卧房门口思过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委屈。让他难免生几分怀念。

阿九却不解风情地打断了范骁的胡思乱想:“那我呢?”

范骁深吸一口气,气鼓鼓地喊:“你就当我家里的佣人吧!”

阿九故意沉了脸色,范骁双手兜住脑袋,边跑边喊:“你总不能当我姐吧!”

阿九甩手骂道:“滚滚滚,老子不奉陪了。”

眼看两个“熊孩子”都闹起了脾气,唐少棠适时地插话:“你家中可是只能有一位兄长?”

范骁猛地刹住脚步,回头道:“对哦,别人也不知我有几位哥哥。那这样吧,你当大哥,你二哥。”

阿九不满意:“凭什么他是大哥,我是二哥?”

范骁更不满意:“你一个大人怎么比我这个小孩子还多事?”

唐少棠:“……”

唐少棠从未劝过架,更没有见过如此幼稚的争论。

但他学过最快解决纠纷的手段:让一方永远闭嘴。

于是他在原地认真思索了一刻,闪电般出手,同时点了两人的哑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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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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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深夜更新标题都忘记翻篇了,晕。